摘 要：
1948年济南解放不久，在南门外形成了一处专卖各种旧货的东燕窝小市。名为“小市”，其实规模很大。当年，舜井街南头有一道城墙，穿过城门洞，南行过一板桥，折向东沿小河不远便来到东燕窝。路两旁摆满了大大小小的地摊，迤逦近一里之遥。出售的旧货五花八门，有各式家具、四季衣裳、被褥帷帐、日用杂品、古玩字画、书籍碑帖……市声喧嚣，游人如织，只到夕阳西下才纷纷收市。旧货来源有两种渠道：其一，是那些走街串巷吆喝着“换洋火……”的旧货商贩向居民家里收购来的。所谓“换洋火”意思是“旧货价贱，只可用来换几盒洋火(火柴)”，话虽如此，交易还得用现钞。平民百姓之家或等米下锅，或看病急需用钱，不得不变卖家中的东西应急。换洋火的最会察颜观色，是能说会道的“琉璃蛋”，趁人之危，故意压价，而后再摆到东燕窝“待价而沽”。其二，解放以后，高门阔宅败落了，曾经的官僚绅士、纨绔子弟都要自食其力，可这帮遗老遗少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五脏庙里要香火——总得吃饭”，遂背上包袱去东燕窝摆地摊。其中不乏眼睛生在眉毛上的宦场中“大人物”，如今也“和光同尘”。
笔者有一亲戚可为“遗少典型”。他原是东城有名的阔少，上世纪30年代当人们视自行车为奢侈品时他已开上“雪铁龙”。在旧社会里，不张罗着学好，只会游手好闲、吃喝玩乐，济南一解放，他找不找北了，谋生无着，只好去东燕窝卖东西度日。最初卖些衣服和绫罗绸缎，可问津者少。原来，时代变了，城里人时兴穿一种棉布做的“列宁服”，谁也不再穿长袍马褂；乡下人对他的东西更是“不屑一顾”，好东西成了穷嫌富不要的烫手山芋。幸好有一天遇上一位“化腐朽为神奇”的买主——在天庆戏院唱青衣的孙婉华挑了几块颜色别致的料子做了“行头”。某晚他去看孙婉华的《奇双会》，行头极美，出场一亮相就迎了个“碰头好”。孙婉华高兴了，他心里却像倒了五味瓶：当初太太在北京、天津花大价钱买来，如今卖得三瓜不值俩枣，他意识到这样下去将“坐吃山空、立吃地陷”，社会变了，须自助自强，后来成了一名优秀的仓库保管员。只要识货，在东燕窝准能淘到好东西。某次文学家王统照先生花寥寥的钱买到清人高凤翰的一幅草书，上钤“丁巳残人”一印，为其晚年左手所书，雄奇混古，神采飞扬。喜得老人抱着手书直奔燕喜堂饭店，在雅间里挂起来，赏字呷酒，饮尽三壶，扶醉而归。
对凭“眼力”吃饭的古董商来说，东燕窝成了风水宝地，他们几乎天天来此觅宝，最擅“拣漏”。鞭指巷“春浦阁”的刘桂锡曾花八毛钱买到一个明代成化年间的斗彩笔筒，白釉晶莹如脂，画的是松鼠偷葡萄，色彩柔和，笔法流利。翌日，在同行业内交易中以三十七元转手。
东燕窝小市也给城市贫民带来莫大便利。天气转冷，寒门小户孩子多，家中无隔夜粮，哪有闲钱余米作新棉衣？这时若去东燕窝转游一趟，准能给孩子买到既便宜又合身的棉袄棉裤，大人不必为“全家尽在秋风里，九月寒衣未剪裁”而犯愁了。
东燕窝小市是在一定历史背景下形成的，其时济南解放不久，战争的创伤尚未愈合，民穷时艰，失业者多，居民变卖旧物为暂时之计，遂呈一时“繁盛”。后来随着经济的复苏和发展，小市于1955年前后自行消失。文／张稚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