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名青年记者走基层丨听惊雷

2019-09-19 19:47:36 来源:

作者:济南报业全媒体记者赵世彩

责任编辑:李欢

  苏辙有句诗“聋人不信有惊雷”,周长岭给自己起的微信名却是“听惊雷”。16岁时,半包感冒药夺去了她的声音,夺不走她想折腾出点声音的劲儿。

  17年前,在社区居委会和街道办的支持下,周长岭与厂里退休的30多位聋哑人组成了当时省里的首支秧歌队,用身体的律动继续对生活的热与爱。如今,散了、搬了,老队伍也只剩了5人。“还扭不扭?”把左手的拇指与右手的拇指一起向前滑动,周长岭连着说了三个“继续下去”。

  【1】失声

  3年前,五里牌坊社区开始拆迁,居委会的办公地点一搬再搬,周长岭的心却始终被拴着,“一个微信,就来了。”

  见到记者时,周长岭带了两位“翻译”:刘冬梅与郭秀兰。郭秀兰的手语可以做到“同声”传译,刘冬梅说,她的手语天分不咋好,但能看懂周长岭的手语。

  即使不用手语,看着刘冬梅与郭秀兰的嘴型,周长岭也能知道俩人说什么。“18年了,太熟了。”

  刘冬梅是五里牌坊社区党总支书记,也是居委会主任,郭秀兰,是“前主任”,他们与周长岭,在2001年就认识了。

  71岁的周长岭,双目有光,看起来不过60岁出头。“记者夸你呢,精神好,显年轻。”郭秀兰把这句话用手语翻译出来,周长岭笑着比了个大拇指:“闲不下来,爱热闹。”

  风风火火、聪明,是刘冬梅给出的评价。

  聊了几句后,“比划”的同时,周长岭出了声:断断续续,时有时无,只能听清几个字。

  她的聋哑,是后天的。

  16岁时,半包感冒药夺去了她的听力,“二十分钟,才二十分钟,耳朵就听不到了。”周长岭举起了右手,手指伸出一个“二”,犹如一把剪刀,把她的人生剪做两段。

  听力没了后,口语退化严重,声音在周长岭的世界里消失了。

  一个16岁进入无声世界的女孩子该做什么?

  “当医生、跳舞,穿起白大褂或者穿起红舞衣,两个都是很美的职业。”这是16岁之前,周长岭对做什么的向往。

  变故却打破了计划。

  离开学校后,18岁的周长岭去找了市长。“对,是市长。”说出来,又让两位“翻译”确定后传递给记者,“我找市长。”周长岭点了点头。

  初衷也很简单,不想围着锅台转。“我跟市长说,我虽然听不见了,我不想在家当个家庭妇女,我要求工作。”

  一个月后,周长岭来到了济南拔丝镀锌厂工作,也开始了她在五里牌坊社区新的人生。

  【2】舞蹈

  “既然来了,就跟师父好好学手艺。”拔丝厂里基本都是聋哑人与盲人,学手艺的同时,要把手语先学会。

  周长岭的娘家在北大槐树村,没有自行车,在家和厂子的路上,“爸爸、妈妈”,把手在嘴部比比划划,上下班的路走了两三个月后,手语也都熟了。

  后来,周长岭还参与了济南版“手语”的标准制定。语言有普通话有方言,手语也是如此。当时,济南聋哑人使用的都是本土手语,“国标”版有很多并不适合济南实情,周长岭就参与制定了济南版的标准手语,“以后,又经过修订,还出了书。”

  “聋哑人,没小事,有矛盾了,讲道理。是我的错,我认错,继续,你好我好。”周长岭又竖起了大拇指,在拔丝厂里,她适应的很快,与同事们也相处愉快。

  因为可以出声,渐渐地,她也成为厂里兄弟姐妹们的代言人。“有不公平的地方,我帮大家伙说出来,找领导反应。”这种个性,也让大家信任她,愿意听她的。

  刘冬梅肯定了这一点。

  “在我们辖区里,有6座拔丝厂的宿舍,因为居民的特殊性,我刚来到这里的时候,就很快认识了长岭,一方面她还能说一些话,沟通起来更方便,另一方面,她有威信,有事找她就行了,大家伙儿听她的。”

  在2001年左右,周长岭的这种桥梁作用,再次有了用武之地。

  那时,周长岭退休了,很多厂里的兄弟姐妹们一块儿退休了。刘冬梅还记得当时的情景:50岁出头闲下来,他们突然不知道干什么了,打麻将、打扑克,玩着玩着就吵吵起来了。

  “看”到刘冬梅的讲述,一旁的周长岭急急地点头,跟记者边说边“比划”起来:聋哑人的特点是爱动、就爱聚在一起比划,东家长西家短,比划着比划着矛盾也就来了。

  “让他们跳跳舞、扭扭秧歌吧。”正好,周长岭曾经的那根想跳舞的弦又被点燃了,与刘冬梅和郭秀兰的想法碰撞到了一起。2002年,在居委会和青年公园街道办的支持下,周长岭组织起了中老年秧歌队,这也是当时省里的首支聋哑人秧歌队,此后,腰鼓、舞蹈等表演都上了,队伍还有了名字——“我的兄弟姐妹舞蹈队”。

  周长岭是队长。刘冬梅和郭秀兰,是舞蹈队的“耳朵”。

  【3】继续

  “我们找了光明街小学幼儿园的老师用业余的时间给他们编舞、排舞,他们聪明,学得快,很快,他们就成小有名气的‘明星队’了。”

  “别的社区有活动让我们去,区残联、市残联也让我们去表演,获了好多奖。”提及演出的日子,周长岭的双手在空中飞舞,“多少场?记不得啦,太多了,太多了。”

  场次记不清了,曲目却都在手上和心里。“比划”到兴奋时,周长岭来了段他们舞蹈队的代表曲目《东方红》。

  “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嘴里是断断续续的歌声,眼睛随着手指流转,面对记者一个人的观众,周长岭却觉得那是站在“我的兄弟姐妹广场”上的日子。

  “我的兄弟姐妹广场”与济南拔丝厂宿舍一样,伴随着拆迁,已经消失在地图上。可在周长岭的心里,那是一个记录着他们用身体律动发声的舞台。

  “这个广场也是当时为了让辖区里的聋哑人和盲人有一个活动的场地,专门申请建设的。”刘冬梅也记得当时搬迁时,“我的兄弟姐妹舞蹈队”每一个人都与广场合影,以及那场最后的《东方红》表演。

  “长岭能把‘东方红’记得这么清楚,是当时这个表演真的影响力很大,一演出这个,广场外都是围得满满的,大家是自发的来,跟着一起表演一起唱。”

  2016年,五里牌坊开始拆迁,在一座单元楼上住久了的人开始四散,租住在不同的地方。

  但,“聋哑人就爱聚在一起比划。”如周长岭说的那样,这三年的时间,刘冬梅也见证了他们对老地方和老邻居的依恋。“有事有活动,一个微信他们就会回来,聚在一起,聊半天才肯走。”

  对“我的兄弟姐妹舞蹈队”,周长岭更依恋。“散了、搬了,还剩5个人了,我却有这么个决心,老了,跳不动了就用手。”

  指着自己的腿,周长岭说,腿不好了。71岁,各种疾病也找上了,由不得人。即使原来的队伍只剩5个人,那也要继续。“继续、继续、继续。”把两个手的大拇指组成一个平行线,周长岭说她有这个决心。

  旅游、学电脑、写日志,周长岭自己的人生之路也在继续。她的QQ名字叫“于无声处听惊雷”,微信名则缩为了“听惊雷”,表面静如止水,内在却是一团奔突不息的活火,于无色处见繁华。

作者:济南报业全媒体记者赵世彩

责任编辑:李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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