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棵梧桐

2021-02-23 11:22:45 来源:舜网-济南日报

作者:张丽语

责任编辑:鞠月芹

两棵梧桐

□张丽语

我记忆深处的两棵梧桐树,一棵栽在我家的猪圈旁边,一棵长在我乡村小学的办公室门口。

我家这一棵是有一年植树节,觉得它太细弱了扔掉的,被我像猪八戒扛钉耙一样拖回来,没想到成活了。不知是不是猪圈附近肥料足,梧桐长得很旺。笔直的树干泛着青灰的颜色,随着年轮有了一些纵横的疤裂,晚春它吐出的绿叶像心脏,慢慢像手掌,像鸭蹼,在空气中划水。它叶子出得晚,往往刚钻出头,花苞先一嘟噜一嘟噜绽开了。花型像倒挂的金钟,也像小喇叭,释放着或白或紫的颜色。花里有两三根儿金黄的长蕊,顶着豆瓣儿式的小冠,像静止在上面的蝴蝶须。我们觉得花好看,尤其是甜的又含中草药的香味儿引得我们从猪圈顶上爬上去,一枝一枝撅下来,揪住它铜纽扣一样的花头,吮花的底部,能吸出甜丝丝的汁液。

后来看到《红楼梦》里黛玉葬花,才觉得也做了类似的事情,只是情感里没有悲伤。这花落下来会掉进猪圈,我和妹妹就提前把它掰下来,扔到一个大陶瓮里,来不及吮的就沤烂在里面,碰到雨水天,全成了花泥,最后还是被父亲铲到了猪圈里。但它最美的时候,至少没经历过污泥的熏染。

梧桐花开得热闹的时候,我们在学校里的上课时间正长。办公室门口的那棵梧桐树长得并不粗壮,还歪着脖子,估计是让挂的那口铁钟拽的。那时学校没有电铃,要上课了,老师拉长绳子,“铛铛”一响,滚铁环的、扔沙包的、踢毽子的,就都跑没了影儿,坐在一排排瓦房教室里,汗水淋漓地翻开了课本。

梧桐花落了一地,各年级的值日生就轮流拿着大扫帚把它堆起来,倒在了学校门外的土堆上,校园地上到处是大扫帚扫出来的丝纹,细腻又安闲。

这时候麦子就熟了。麦假一来,学生们扔下了书包,扎在不同的地里,挥镰割麦或在麦场帮着扬麦糠。校园的梧桐树这才能喘口气儿,叶子一个劲儿疯长,投下的团团绿阴静得只有阳光看得到,只有蚂蚁感受得到。

我家的梧桐却不寂寞。我们在树底下乘凉,也不管猪圈洇过来的粪味,看着晒满庭院的麦子,不要被飞来的麻雀贪啄。有时候在树荫下跳石房玩“老虎吃小孩”,有时候我和妹妹把麻绳拴在树上跳大绳。一个抡一个跳,直跳得小腿肚胀痛,脚底发酸。

有一次晚上,月光清亮,像玻璃的光泽。我推开门,发现一只鸟顶着冠子扑棱棱飞了出去,梧桐树上还有一只鸟惊惶地叫。一家人很惊奇,白天仔细看了看,有一根被我和妹妹撅疯了的树枝,长的乱刺正好形成鸟窠,吸引了顶上有蓝冠子的鸟。“有凤来仪”,父亲很欣喜,我们也觉得是好兆头,回学校读书就更有动力了。

而学校的那棵梧桐在寂静了一个长长的麦假后,好像因为被遗忘得太久了,元气大伤;老师打铃的声音也有气无力。我给母亲说:“学校那棵树快死了。”母亲说:“它这么好的环境,死了太可惜了——”

秋天,学校的梧桐叶落下来,有很多被虫蛀的洞。等到勤工俭学,各班学生把能做中药的梧桐籽堆满小山,才发现这棵树竟没有贡献几个树籽。

我家的梧桐树叶虽然黄了,但形状完好,筋脉清晰,厚嘟嘟的。我们用针线把它穿成长长的一串儿,扯着这一片片排列整齐的黄叶在胡同里疯跑,像在地上放风筝。

放了寒假,梧桐树就光秃秃的,站成了萧索的水墨画。父亲在它和屋外的老榆树之间拴上麻绳,我们开始打秋千。有一次,我在背后推妹妹,让绳子荡得更高。她的笑声像又绽开了的梧桐花,一朵朵地散在空气中,手一松,她一屁股离了麻绳,坐在了猪圈顶上。我们又吓又笑,树被风一吹,抖抖枝条,也笑了。

开了春,我家的梧桐又开始绽花苞了。到学校报到,发现办公室门口那棵梧桐已被砍成一个孤零零的高树桩,分叉的地方正好挂着那口铁钟。

一样的树,两样的命运。而我们这些上学的孩子不也一样吗?像它的花、它的果,不知落到了哪里,各自有了新的生活。

原标题:两棵梧桐

值班主任:颜甲

作者:张丽语

责任编辑:鞠月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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