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节日·清明】殡仪馆里的“90后摆渡人”

济南市殡仪馆的入殓师新时报记者王汗冰 摄

洽谈员与逝者家属沟通

　　礼仪师主要从事告别仪式中的主持工作 本版照片均由新时报记者王汗冰 摄

　　贴着“自我”“任性”标签成长起来的“90后”，如今也迈入了“三十而立”的行列。和很多同龄人相比，他们手撕“标签”的成长道路更加艰辛，也更加“过瘾”。他们是从事殡葬工作的年轻人，他们让生命更有尊严地告别，用温暖的行动诠释着这一代人的责任与担当。这个清明节，我们和济南市殡仪馆不同岗位的“90后”们聊了聊，听他们讲述年轻“摆渡人”的故事。

　　接运师 “我们随时出发，凌晨两点接过遗体”

　　4月2日，济南的天空飘着小雨，市殡仪馆院内的池塘里倒映着的垂柳的新绿，时而被雨滴碰碎又复原。一场春雨，让这个小小的公园生机勃勃。而这样美丽的春天，总是和一路小跑的刘刚擦肩而过，他的工作太忙了。在接受新时报记者采访前，他刚刚接运了一名逝者，由于不知道突发事件在何时发生，刘刚的时间经常是被打碎的，也总是有这样的时刻，刚要坐下来吃晚饭，一个电话过来，就得放下碗筷，奔赴现场。

　　并不是每一个生命终结的现场都有寿终正寝般的安详。出生于1990年的刘刚，从事遗体接运工作已有7年时间，见过了各种各样生命终结的形态。“有的独居老人去世很多天了，因为尸体腐烂发臭，才被邻居发现。”刘刚说，刚参加工作的时候，跟着老师去接一位老人，被发现时老人的身体已经腐烂，面貌已经看不清了，他鼓足勇气才搭上手。后来的工作中，刘刚渐渐适应了这份工作，一个人也可以独当一面了。在没有电梯的老旧小区，“刘刚们”要背着逝者下楼，凌晨两三点外出接遗体的突发事件也时有发生。

　　最令刘刚惋惜的，是轻生的人，但是不管什么原因告别这个世界，刘刚总是小心翼翼地，在生命终结的时候，帮他们摆渡“第一道关”。

　　入殓师 “不管生前有多狼狈，走的时候也要体面”

　　进入“而立之年”的李瀚在济南市殡仪馆担任“入殓师”，和电影《入殓师》一样，李瀚要在每一个环节，守护逝者最后的尊严，比如说不能暴露的部位要做好遮挡，他也学着像师傅王平一样，向逝者深深地鞠躬。“不管生前有多么狼狈，走的时候也要体面”这句被王平挂在嘴上的话深深地印在李瀚心里，给遗体化妆、防腐、整容是他的日常工作。入职一年多来，李瀚已经克服了最初的恐惧。

　　提到王平，这位“60后”是济南市殡仪馆“元老级”的人物，从业19年来，致力于遗体防腐、整容化妆工作，几乎每位从事入殓师工作的新人，都跟着他学习过。在学生眼中，王老师温文尔雅，待人谦和，对待工作更是兢兢业业、一丝不苟。“先做人、后做事”是王平工作的信条，“从事我们这份工作，最基本的是对待生命的尊重。”王平告诉新时报记者，多年来，遗体修复技术日渐进步，但是在创伤修复方面，还有待提高。“修复后的皮肤和原皮肤仔细看还是有差距的，希望我们的年轻人可以在这一方面做得更好。”

　　王平回忆，19年前的殡仪馆周边还是一片“荒郊野岭”，刚参加工作时自己心里也紧张得打鼓，他就鼓励自己，这份工作是“为大众服务的”，要首先摆正自己的心态，才能更好地为人们服务。这一干，就是19年。每年，济南市殡仪馆有6000位以上的逝者在这里告别人间，王平也不记得，这些年来，他为多少逝者定格了人生最后的美丽、体面地离开。

　　洽谈员 “洽谈员要帮着家属省钱，干的是良心活”

　　如果说“入殓师”这份工作要承受精力高度集中的孤独，那么洽谈员的工作要面对的是各种“喧闹”。出生于1991年12月的周强，看起来有一份和年龄不相符的稳重，年纪轻轻的他可以说是位“白事通”。简单来说，洽谈员要做的，是向逝者家属介绍殡葬服务用品，敲定各个环节的消费项目。

　　听起来不难，但是实际工作中却要“斗智斗勇”。2020年1月1日起，济南户籍居民亡故后，市级殡仪馆免费提供保障型遗体接运(230元)，一般抬尸和遗体消毒(120元)，3天遗体普通冷藏(150元)，平板火化炉火化(400元)，普通骨灰盒一个(400元)等基本殡仪服务。也就是说，按照这个标准，济南户籍居民亡故后不需要花钱就能享受基本殡葬服务。但实际情况是，有不少家属觉得要为逝者选择更贵的服务，也正是抓住了这个心理，一些以盈利为目的的殡葬机构就会向逝者家属推销各类价格昂贵的殡葬用品。“这个过程中就要和这些殡葬机构斗智斗勇了，我们干的是良心活儿，有的家庭并不富裕，没有必要花些冤枉钱。”周强说，工作七八年来，他能凭经验大约判断出逝者家属的经济承受能力，对于不富裕的家庭来说，他会劝阻被悲伤情绪冲昏头脑的亲属，引导他们理智消费。

　　洽谈员有时候还要当“调解员”。“比如家属意见不统一，在窗口就会吵起来，我们就得赶紧调解，以免影响到排队的人办理业务。”周强说，此前他还当过会计，搬运过遗体……这些经历都有助于他了解各个环节的工作，更好地帮助家属顺畅办理业务，安抚他们悲伤的情绪。“热心肠”的周强歌唱得很好，朋友们也喜欢找他喝酒聊天。但是周强从来没有参加过朋友的婚礼。“我们这一代可能接受程度比较高，但是考虑到老一辈的想法，婚礼就别去了吧。”

　　火化师“开着灯睡觉 过去是害怕，如今是习惯”

　　苏旭也是一名90后，在济南市殡仪馆从事火化工作。火化师这个岗位，最是需要克服恐惧。此前苏旭还当过引导员、遗体接运师，虽然有这些工作经验，但是面对第一具需要火化的遗体的时候，苏旭还是紧张了，整个火化的过程都不敢睁眼。有很长一段时间，苏旭晚上要开着灯睡觉。

　　“虽然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但有时候我晚上还是会开着灯。过去是害怕，现在更多是习惯吧。”苏旭说，火化工作是非常严谨的，每位逝者有一个二维码，这是万万不能马虎的。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苏旭会向逝者鞠躬致敬，为灵魂摆渡好最后一关。

　　除了要克服恐惧，谨慎如苏旭，也难免有被炉火烫伤的时候。夏天是最艰苦的，室外温度35℃的时候，即便有空调，守着滚烫的火化炉，室内温度能高达50℃，苏旭和同事们要面对高温，小心翼翼地把逝者放入火化设施，这也是个体力活儿，济南市殡仪馆的11名火化师都是男士。现在的环境比过去好一些了，过去火化师要吸入大量的烟尘，如今随着环保设备的升级，烟尘几乎没有了。

　　从事火化工作5年了，苏旭的很多家人和朋友并不知道他具体干什么工作。但是这些年来，苏旭得到了父母和妻子的理解，这对他来说是莫大的鼓励。

　　礼仪师“见过各种生离死别，因此会更热爱生活”

　　出生于1997年的小娅是济南市殡仪馆年龄最小的一位员工，美丽的脸庞画了淡淡的妆容，走起路来仿佛都带着一缕春天的气息。小琪也是一名“90后”，清秀的面庞比小娅多了一丝沉稳的气质。这对“姐妹淘”担任礼仪师，主要从事告别仪式中的主持工作。

　　在20多岁的年纪，小娅和小琪已经见证过不知道多少场生离死别。“最让我难过的是，有一次主持了一名3岁小朋友的告别仪式。在那么小的年纪，还没有来得及好好看看这个世界，就匆匆离开了……”小琪说，当时孩子的母亲说“孩子啊，希望你来世健健康康……”说到这儿的时候，小琪也忍不住流泪，但是这样的场合，她必须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能表现得过于难过。“对于我们来说，控制情绪是最重要的。不能有笑的表情，也不能陷入悲伤。所以控制好这个‘度’有点难。”

　　“我们见过了形形色色的死亡，逝者至亲的痛苦让人觉得十分难过。”小娅说，“但是我们不会把工作中这种悲伤的情绪带入自己的生活，这样的话就太累了。也因为见证了这些生离死别，我们会更加热爱生活，充实地去过好每一天，一定要珍惜生命。”

　　“就像歌里唱的，是等太阳升起，还是意外先来临……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更是要珍惜当下。”小琪接着说道，她会格外注意生活的细节，比如过红绿灯，一定是谨慎的。工作之外，殡仪馆的女孩们会开心地逛街、刷剧、健身，用最热情的方式拥抱生活。小琪给自己定了一个每年出游的计划，最近刷剧刷到《山海情》，今年下半年，她计划着去大西北看一看。(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