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不开的丁香结

　　□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徐敏

　　关于丁香花的诗句，人们最熟悉的恐怕要数李商隐的“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两句了。丁香花是开在暮春时节的花朵，花期比较短且容易凋谢，自然容易让触景生情的诗人们生出忧郁伤感之情。自古至今，诗人们写到丁香花多是抒发忧闷的心境，或是对情人表达淡淡的思念之情。

　　不同于菊花、兰花、牡丹等花草，丁香在相对比较晚的时代才成为一种审美意象进入诗人视野。更早之前，它只是主要作为一种名贵香料存在于人们的生活中，其实用性大于其观赏性。最早写到丁香的诗歌，可能要属杜甫的《江头五咏·丁香》：“丁香体柔弱，乱结枝犹垫。细叶带浮毛，疏花披素艳。深栽小斋后，庶近幽人占。晚堕兰麝中，休怀粉身念。”唐肃宗上元三年(公元762年)春，杜甫在成都锦江畔漫步，面对丁香吐芳、栀子照水，心有所感后写下《江头五咏》。有学者认为：“江头之五物，即是草堂之一老。”当时的杜甫已经抛弃官职，携家远游，对仕途早已心灰意冷。看到种在院子后面的柔弱丁香，犹如寥落寂寞的诗人自己。

　　晚唐李商隐的《代赠二首·其一》艺术价值非常高：“楼上黄昏欲望休，玉梯横绝月中钩。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这首诗是以一名女子的口吻，写不能与情人相会的愁绪。暮春里的黄昏时分，一位女子倚楼而立，不知不觉间已是如钩弯月高挂天上。芭蕉未展，丁香不开，此情此景正如同女子与情人不能相见而各自牵肠挂肚，愁肠百结。这里的丁香，也不是花瓣盛展的丁香，而是缄结不开的花蕾。它们共同对着黄昏时清冷的春风，哀愁无边。

　　“芭蕉不展丁香结”为思妇词开创了新的境界，对后来的文学创作产生了深远影响。特别是在擅长闺怨诗的花间词人笔下，丁香更是经常出现的意象。宋代词人贺铸曾与一名女子相恋，后来因职务变更迁往外地而分开，这名女子给贺铸写了一首《寄贺方回》(贺方回即贺铸)表达闺中心绪：“独倚危栏泪满襟，小园春色懒追寻。深恩纵似丁香结，难展芭蕉一寸心。”贺铸收到情人的诗，回寄了一首《石州引》：“……回首经年，杳杳音尘都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女子用“丁香结”表达自己难以释怀的愁绪，贺铸则直接引用了李商隐的原句。两人诗歌唱和，聊寄愁思郁结的离愁别绪。

　　北宋词人王雱有一首词《眼儿媚》：“杨柳丝丝弄轻柔，烟缕织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而今往事难重省，归梦绕秦楼。相思只在，丁香枝上，豆蔻梢头。”王雱是北宋诗人王安石的儿子，这首诗是他怀念妻子所作。词人的相思之情只有借丁香和豆蔻才能充分表达，这里的丁香寄托着夫妻之间的相思之情。

　　南唐中主李璟是后主李煜的父亲，李璟有一首《摊破浣溪沙》：“手卷真珠上玉钩，依前春恨锁重楼。风里落花谁是主，思悠悠。青鸟不传云外信，丁香空结雨中愁。回首绿波三峡暮，接天流。”从字面意思来看，这是一首伤春词，借抒写男女之间的感情来表达作者的怅恨。也有人认为，这首词非一般的对景抒情之作，可能是在南唐受到后周严重威胁的情况下，李璟借词寄托其彷徨无措的心情。

　　清朝有一桩著名的“丁香花公案”，公案的男主角是著名诗人龚自珍，女主角则是与纳兰容若并称为“男中成容若，女中太清春”的满族才女顾太清。顾太清嫁给一名贝勒，9年后丈夫去世，她继续住在贝勒府中带着儿女生活。杭州有一名风流文人陈文述，编了一本诗集《兰因集》，为了抬高这本诗集的身价，他辗转托人向顾太清求一首诗，却遭到拒绝。后来《兰因集》发行后，里面竟然有一首顾太清的署名诗。顾太清觉得甚是荒唐，于是写诗讽刺陈文述，这让陈文述怀恨在心。

　　一年秋天，龚自珍写了一首诗：“空山徙倚倦游身，梦见城西阆苑春;一骑传笺朱邸晚，临风递与缟衣人。”诗后还有一句注释：“忆宣武门内太平湖之丁香花。”太平湖距离贝勒府不远，那里有一片丁香树。这首诗被陈文述看到后，他认定“缟衣人”就是顾太清，这首诗是在暗写两人在丁香花下私会之事。陈文述将两人的绯闻传播开来，顾太清有口难辩，因此被赶出了贝勒府，而龚自珍也郁郁离开了京城。后来曾朴还将此事写入《孽海花》中，使得此事真真假假流传更广。事实上，据学者考证，龚自珍与顾太清之间确实是有一些诗文交流，但是肯定没有私情。

　　到了现代诗人笔下，丁香最广为人知的意象是戴望舒给的：“一个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这基本也是丁香在古代诗词中寓意的现代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