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东:诗歌的写作和阅读,代代不绝

2021-09-25 13:43:36 来源:舜网-济南时报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徐敏

责任编辑:高原

韩东:诗歌的写作和阅读,代代不绝

  孙婷婷 绘

  韩东是当代汉语文学最重要的诗人、作家之一,“第三代诗歌”标志性人物。《奇迹》是韩东近期在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出版的最新诗集,收录了他近一两年来创作的125首诗歌新作。这些作品以具体、朴素、清晰的语词,呈现温暖、精辟、透彻的情感,其中不乏韩东赠予朋友的诗作。

  《奇迹》代表了韩东近些年来诗歌创作的最新成果。诗集里除了写人,还有一组专门写了动物,猫、狗、马、骆驼、黄鼠狼等等,无论是写人还是动物,笔触都充满深情。这些诗作既是其对以往探索诗与真理的关系的延续,又在诗歌写作中呈现出新的变化,在以往平淡冲和的基础上,更加凸显了其对生命意义的感悟。这些诗作在平静的外表下,蕴藏着深邃的情感与思绪,温暖而透彻,具有相当感人的力量。

  尽力扩充生命的概念边界

  新黄河记者(以下简称记者):有评论者表示,从《奇迹》这本诗集中能够看出您诗作的一些变化,最明显的特征是,对生命的洞悉更加深邃,对时空的感知更加自如。在您自己看来,这本《奇迹》与之前的诗集相比,一些些微的变化体现在哪里?

  韩东:《奇迹》分了几个部分,有专门写动物的、献给死者的、致敬友人以及写给父母亲人的,等等。的确,我觉得生死是一体的,对生命的理解离不开对死亡的理解。并且,生命,在我这里也尽力扩充了它的概念边界,不仅人的生命是生命,动物的生命也亦然。

  我说过,我是一个没有故乡的人,无论物质上的还是精神概念上的,我的“故乡”就是死者、离去者、沉默者(或者还包括动物、自然)。感觉的时空因此扩张了,这大概是题中应有之意。

  记者:“阳台上面月色正好/多像我清明空虚的牢笼。/愿所有的生者和死者都各得其所/小如镍币的月亮飘过那些形状各异的窗口”“瓦楞间的明月是另一种流浪/无情看着有情”。这些句子或片段在我看来是充满哲思、灵气的“金句”。这类句子,对您而言是来自于瞬间的灵感,还是长久的打磨?

  韩东:我不是为一个好句子写诗的人,平时也没有记录灵感的习惯。所有的说法或者“意象”都是在写一首诗的过程中出现的。当然,我会“打磨”,字、句、词,越是细小的语言单位对我来说越是重要。但这种打磨是在一首诗的基础上打磨,而不是先有精彩的字句或者字词。

  多一个字或者少一个字,或者错动一个词,或者颠倒一下词序,对我来说是必要的“工序”。做这些的时候,我既会烦恼无比(犹如陷入某种写作强迫症),也会十分享受(前提是一旦“调试到位”)。

  学过哲学,所以更爱文学

  记者:请问您青少年时代的阅读经历如何?是否在那时就阅读了大量诗歌作品?

  韩东:1978年中国开始改革开放,在这之前,我们的阅读受到了很大限制。我的少年时代几乎无书可读。好在我父亲是一个作家,家里还有一点藏书,主要都是一些苏俄文学作品。17岁以前,我的阅读整体来说水平不高,不是不爱读书,而是环境所限,几无挑选的余地。

  主要的阅读活动发生在大学阶段,西方各种思潮一下子涌入,译介也迎来了一个高峰。当时的确狂读了一段,当然也饥不择食;自己也开始写作,现学现卖的情形是免不了的。亢奋、量大,系统和专业性都欠佳,不仅是我,从那个时代开始学艺的作家、诗人都如此吧。

  记者:那时候读过哪些诗歌或者其他文学作品,对您产生了什么样的影响?

  韩东:读了很多,就不一一列举了。好处是我们这代写作者基本上没有门户之见,有一个较为宽广庞杂的阅读面。坏处是细度、精读不够。这也直接影响到了我们的写作,一般来说,这代人的写作是比较粗放的、急迫的,甚至是功利的。泼辣,但缺少深度。

  还有就是,由于阅读坐标的不完善,也有一些作家、诗人会抱定一种写法,以为是世间唯一的写作真理。由于深度的缺乏,剑走偏锋的极端主义写法比较盛行。极端说到底是相对容易的事。

  记者:相比于哲学与小说作家,哲学与诗人的关系似乎更密切些。哲学的学习研究背景,之于您的诗歌创作有何实际的意义?

  韩东:我多次说过,我的专业哲学对我的写作并无“哲学背景”的意义。同时我也说过,一个写作者的经历和阅读都是可以成为写作的营养来源的。这并不矛盾。“哲学”并没有影响我写作的品质,但学哲学的经历(整体)却是我写作的一大财富之源。

  我爱思考、瞎琢磨,这大概是天生的,并不因为我学过哲学。可能的倒是,因为我有过哲学方面的专业训练,对一些流行于文学写作中的假深刻、伪装的“哲思”以及“学术面具”更有鉴别力。那些专有名词或者“半吊子”的逻辑理性吓不倒我。正因为我学过哲学,所以我更爱文学,爱其中的感性、悖论、模棱两可以及对结论的悬置。

  像感受艺术品般去感受诗歌

  记者:20世纪80年代前后,第三代诗人的诗歌受到追捧,您认为是因为那个时代诗歌(文学)相对贫乏的缘故吗?

  韩东:的确是因为贫乏,但不是诗歌的贫乏,而是那个时代“玩具的贫乏”。年轻人的精力无处投放,选择单一,读书、写作、文学是那个时代娱乐的主流,也是精神生活的唯一去向。后来,我们的选择就多了,音乐、电影、网络,大家就不都挤在文学写作这一条道上了。

  文学的边缘化是时代导致的。商业化是另一个问题,现时代的主流必须和商业诉求挂钩。其实在今天,只有一个主流,就是商业,在我们国家,可能还有商业之外的利益。也可以这么说,只有一个主流,就是利益或者功利,谁掏钱谁买单,从何处能获得最大的个人利益,那么,那个地方,那个行业,那个部门或领域就是主流,或者可以操纵主流。精神生活的委顿主要不是体现在样式上,而是一切被利益、功利主导,如此就取消了精神生活本身的价值。“有奶便是娘”,这才是今天令人担忧的状况。

  记者:当下,投入到诗歌创作和阅读中的人仍然不少。您认为当下的诗歌创作是十分兴盛吗?

  韩东:是的。因为诗歌已经边缘,社会生活的功利因素被进一步剥离,留下来的那部分就会更加纯粹。在今天,写作、读诗的人能图什么?对个人的现实生活毫无助益。兴盛的意思不一定就是做强做大,有时候就是指纯度和专业内部的进展,在这些方面,诗歌是毫无问题的。

  真难以置信,有那么多人在写诗,既是读者也是作者,虽然局限在圈子内,但遍及全中国,也代代不绝。即使是作为一种娱乐游戏,也是高端的智力游戏,比打个麻将、推个小牌九强多了,作为一种创造性活动,精神价值也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记者:您认为,读诗,是感受到诗歌传达出的优美意境或者哲思含义就好,还是要真切地弄清楚诗人所想要表达的确切思想?

  韩东:都不需要,像感受艺术品那样去感受诗歌就好。诗歌,说到底是语言艺术,是语言艺术中的高难度动作。感受它,需要基本的直觉、敏感、感性能力以及经验。多读当代诗歌,多读杰作,成为习惯和爱好,自然就可读出其中的奥妙和高下。但说到底,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更不是理性概念所能把握之事。

  记者:在中国古代讲究“诗言情”,诗歌是人们情绪表达的一个重要出口,甚至也是良好、有效的进阶之路。如今文学环境已经大不一样。还有一个很庸俗的问题,诗歌之于当代人,究竟有什么用处?

  韩东:无用。但它的无用性恰如艺术品的无用(排除艺术品作为商品),也如星空在上的无用。但你取消深邃广袤的星空试试,我们的生活将更不堪一过。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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