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桑德斯:没有人是一个孤岛,没有人永远可爱

2021-10-02 17:49:31 来源:舜网-济南时报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江丹

责任编辑:鞠月芹

  前不久,布克奖得主、美国作家乔治·桑德斯的《十二月十日》和《天堂主题公园》两部小说集的全新译本上架。桑德斯被称为“天才怪诞作家”,而这两本小说集中便收录了其最重要的短篇小说作品,讲述了怪诞的故事和人生。可是,呈现怪诞不是小说的最终目的,思考怪诞才是。

  它们不只是看上去怪诞

  《十二月十日》和《天堂主题公园》的封面上,各有一段对乔治·桑德斯的简介——不断被重要文学奖项加冕的写作生涯。不可否认的是,这的确是帮助读者以最快速度认识桑德斯的有效方法。

  其中写道:“美国作家,出生于1958年,成长、生活在芝加哥南部。他曾经尝试过不同职业,同时进行写作并陆续发表作品。1994年获得‘国家杂志小说奖’。1996年,出版了第一部短篇小说集《衰退时期的内战疆土》,并入围‘海明威奖’。1997年,获得雪城大学写作课程教席,从此开始专职写作。2006年,获得‘麦克阿瑟天才奖’和‘古根海姆奖’。2013年,入选《时代周刊》‘年度百大影响人物’,《十二月十日》入围‘美国国家图书奖’决选名单。2017年,凭借《林肯在中阴界》获得‘布克奖’。”

  《天堂主题公园》的责任编辑王丽荣、《十二月十日》的责任编辑睢静静对桑德斯有进一步的介绍,评价桑德斯的作品继承和发展了美国的短篇小说传统,“显示出强烈而独特的美国性格”,而他对写作题材的关注和呈现也与他的个人生活经历有关,其所出生的芝加哥南部环境复杂,还“曾在苏门答腊岛的油田工作过,回国后一度失业,尝试过不同工种。美国普通市民的生活经历,让桑德斯更加关注到社会中政治、暴力、死亡、贫困、阶级、性别、金钱和技术等方方面面的问题。他常常以呈现生活中惊人的琐碎和混乱状态来讽刺消费主义、大众文化以及资本对人的挤压,展现人终究在无奈中走向日常生活悲剧的境地。”

  的确如此,在这两本小说集中,桑德斯便呈现了他所留意到的那些怪诞的故事和拮据的人生。他写一种人的期待与现实之间的落差,也写人被困于某种生活的无奈或者说想要冲破某种束缚的无力,他将人性置于各种各样的情境中,让我们去看每一次选择背后那些纠结的思量。但它们并不只是看上去怪诞,是人的动机和行为促成了这种怪诞,而这其中关联的又是整个社会。怪诞的人在怪诞的社会发生了怪诞的故事,那怪诞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或许正是桑德斯想要传递给读者的。小说被写作和发表或许只是一种使命的开始,当读者在小说阅读中完成了他们的思考,呼应了作者的提问,这才是使命的真正结束。

  拮据人生和折叠社会

  小说集《天堂主题公园》的同名篇《天堂主题公园》,讲述的是在一个主题公园里,“我”和珍妮特在“原始人主题”洞穴里扮演一对原始人夫妇。游客会把头伸进来看他们的“生活”,比如画所谓的象形文字,假装捕食小虫子,或者假装磨长矛,他们不能说英语,只能叽里咕噜说着自己也听不懂的话。随着公园游客的减少,他们在洞穴里的“表演”越发失去价值,更重要的是,他们意识到自己可能会丢掉工作。

  无论是“我”还是珍妮特都非常需要这份工作,它变得越来越没有尊严,但这是两人背后两个家庭唯一的经济来源,“我”需要为生病的孩子支付不菲的账单,而珍妮特则需要用来照顾年迈的母亲和不成器的儿子。随着游客的减少,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都可能被裁掉。两个人会互相测评,最终珍妮特离开了,可是立刻有新的人琳达过来填补了她的位置,而且裁员并没有停止,“我”依然可能会在新同伴的监督测评下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这种互相监督的感觉糟糕透了,弱小可怜的人并没有团结起来,反而认可了这种并不恰当的竞争关系,甚至在没有游客不需要表演的时候也不敢放松。

  “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假装捕食小虫子。我们假装捕食的小虫子比山洞里实际所能容纳的小虫子都多……感觉我们俩像在比赛。琳达看了我一眼,似乎是说:慢一点,太快了看着不真实。于是我慢了一点……我认为这种做法非常明智,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假装捕食小虫子的方式跟她假装捕食小虫子的方式一模一样,她就肯定不会对我再有意见了。没人把脑袋伸进来。”小说的结尾写道。

  “我”和“珍妮特”在主题公园的这段遭遇看起来荒诞,却正是拮据人生的一种。“我”显然明白这一切发生得有多么不合理,但是选择的天平会倾向于账单而不是良心,更荒诞的是,“我”已经成为制造、认可并且维护这种荒诞秩序的一部分。

  在小说中还有许多值得琢磨的故事,比如依靠主题公园生存的马蒂一家。马蒂负责管理公园的垃圾堆放区和员工商店,他将孩子送进了“有钱人”的学校,试图以此改变下一代的命运,甚至掩耳盗铃,刻意模糊了孩子所遭受的那些嘲笑,并鼓励孩子去嘲笑那些更加窘迫的同伴。在马蒂身上,我们或许能更加轻易地看到一个折叠社会,人们在财富上的差别决定了某些不应该由财富来决定的事情。

  一种道德立场

  收录于《天堂主题公园》的《温克》《海橡树》《理发师的烦心事》这些小说里,则讲述了一种成功期待与贫困现实的落差,一种人与人之间关于生活认知的逆向而行。

  《温克》中,雅尼克认为自己被糟糕的父亲、糟糕的母亲、糟糕的姐姐所毁掉,认为自己平庸失败的人生是源于一个糟糕的家庭,可是站在姐姐温克的角度,这个家却度过了许多美好时光,而她的弟弟雅尼克,则是“她迄今为止在这个世界上发现的唯一充满爱的灵魂”。身为普通人,或者说不那么成功的普通人,我们该如何评价自己的生活,在梳理其中的种种时,我们向何处溯源?《温克》或许会给我们一些提示,同样的生活,在姐弟俩那里竟然呈现了截然不同的两种面貌,这本身就是一种荒诞。

  《海橡树》或许会让我们重新思考“正常”人生与“不正常”人生的偏差到底在哪里,是在真切的现实中,还是在我们主观的认知里,到底什么才是划分的标准,是贫困与否吗?尽管残酷,但是人与人之间坦然真挚的爱还是让这篇小说在荒诞的间隙流淌着温情。正如小说中写的那样:“没有人是一个孤岛,没有人永远可爱。”我们要正视人生里的改变,珍惜那些看似寻常的善意。

  《理发师的烦心事》则充满一位理发师关于爱情的臆想,甚至这臆想成为一种心理暗示,让他在现实中获得力量。小说有很多处反转,而其所制造的幽默效果恰好来自于一种落差,我们想象中的人生与我们现实中的人生距离遥远。

  如果说《天堂主题公园》是在社会现实中书写一种荒诞,那么另一部小说集《十二月十日》则是抽离于社会现实去书写荒诞。比如其中《森普立卡女孩日记》中,贫穷女孩变成了富人院子里的一种装饰,《逃离蜘蛛头》中的罪犯则成为科学家的人体实验物。在这些小说里,一类人被异化,遭遇了不可思议的经历,可是,如果我们在现实生活中,把这些“人”替换为其他的生命体,会发现造成这一切的还是我们自己。

  《十二月十日》比《天堂主题公园》的叙事语言严肃许多,桑德斯似乎在以一种严肃的方式讲述严肃的事情,表达严肃的态度,作为读者,则直接在沉重中感受,而不是在幽默中回味。但无论使用哪种语言包裹,最终的内核依然是桑德斯对财富差别所造成的种种现象的关注。“它(贫困)让我感到有点愤世嫉俗,或者至少在某种意义上说,这世界是不公正的,这种不公正每天将人的身体和心灵推向深渊。所有这一切,给了我一种道德立场,最终演变成一定的行文风格和主题。”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江丹

责任编辑:鞠月芹
新闻排行
进入新闻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