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沉闷的生活,敲出一个可以自由飞翔的缺口

2022-11-20 18:59:00 来源:舜网-济南时报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钱欢青

责任编辑:鞠月芹

  给动画片《小羊之家》中的狗配音的演员,有一天突然变成了一条狗,它从小花园里看见自己的同事——给羊配音的演员,觉得她看起来不是那么开心,“我想,只要躲在什么地方认真去看一个人,总会看出他其实有点可怜——空虚、孤独、穷、无聊、缺乏目标,过一天是一天、没人爱、也不爱别人……”那么他为什么变成狗呢?“许多人都这样,只有一小块东西拿得出手,其余大部分没什么意义。”给羊配音的演员想,“他这个人兴许就是发觉比所饰演的卡通角色还不如,再加上别的复合因素,才变成了狗。”

  狗后来还是变回了人,这篇《配音演员》的奇怪故事却长久留在我脑海里。还有生活在地铁站里的墨鱼人,与梦中的海水融为一体的“海边的女人”,还有令人惊异的“盒子小姐”——盒子小姐生活在病毒不断变异的地区,在这里,马路上、街区四处装着感应喷头,随时监测人群密度,然后计算出合适的频率,把消毒药水尽最大可能地喷洒到每个人身上。在这里,神出鬼没的针头,会从餐厅的墙体、桌椅甚至是树干间冒出来,有个声音说,“验血,请不要动。”无人驾驶的警用医疗车忽然冲过街区,把验血不合格的人抓走。感染者被机械装置牵制住,被送去哪里,将如何处置,人们不得而知。

  《盒子小姐》是沈大成几年前写的短篇小说,如果和我一样,你是现在或者最近才读到,也一定会和我一样震惊不已。

  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沈大成笔下的“奇怪的人”和“奇怪的故事”,绝非没有现实根基、纯为取乐的怪谈,其现实根基的来处,一者深入到人内心里去,时时让人感受到人在时代氛围中最细微的情绪沟壑,二者窥探到现实生活的另一面,以新的视角让人不寒而栗。但非常显然的是,沈大成的小说绝非对现实的摹写,相反,其本文中体现出的“现实根基”恰恰来自对现实生活的“逃逸”。——这种逃逸当然来自她奇特、精巧的想象。而在技巧层面,这种想象和逃逸则来自“修改”。如沈大成自己所言,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使用一套自己琢磨出来的方法:先设想一个和自己所处的世界基本一致的地方,然后调整一点数值,让社会的方程式错乱,之后就诞生了为这些漏洞重新找回平衡的人。她热衷于让他们制定新的社会公约,“当新秩序和旧法则交汇时,一个故事由此发生”。

  对现实逻辑进行“修改”并导致部分“错乱”的魅力在于,作者从现实生活中观察并感受到的,也是如尘霾般的生活弥漫在很多人内心里的感受:沉闷、无聊,坚硬、无情,密不透风如一个闷热的笼子。沈大成所谓的“错乱”,其实就是在这沉闷的密闭的笼子上敲开了一个缺口,借由这个缺口,小说家得以在新的逻辑秩序中放飞想象的翅膀,读者亦借由这个缺口,得以探出脑袋自由呼吸。共情和共鸣于是成为一件自然而然发生的美好事情。

  难得的是,沈大成用笔敲出的这个“缺口”,既带着丰饶的趣味,让人享受到“奇怪”带来的轻逸的阅读体验,又常常尖利地刺中埋伏在生活肌理中的沉疴。《花园单位》中那个迷失于花园中的单位人,《养蚕儿童》中那个不得不让自己喜欢上蚕的儿童,《锚男》中那个背上文着一个沉重铁锚的男人等等,莫不如此,他们都会令人想起那个小心翼翼走在这个世界上,但最终被滚滚尘埃埋住的自己。

  所幸还有缺口,缺口处还有在灰烬中诞生的热诚和希望。即便是梦。沈大成的有些故事写得非常简单,她总是凿一个简单但精致的缺口,一个或许没头没尾的故事,却常常给人带来意味深长的新奇和感动。就说那个“海边的女人”,孤独的旅行,独自在小旅馆,在亦真亦幻的梦境中,她感觉自己无限变大——“她感到自己成为附近的一切。三条主干街道

  在召唤她,她分成三股自己,开始向着东、西、北三个方向全力奔跑,在奔跑中铺开身体,彼此再一次连接起来,覆盖所经区域。几乎只是一瞬间,她遍布自己白天到过的依山而建的鲜花盛开的寺庙、吃过的饭馆和走过的曲折小径。她也往高处攀登,一跃就占领了瞭望塔的制高点,朝大海的方向眺望。她在高处的自己不是看到,而是感受到,自己剩下的部分已经往第四个方向,也就是南面的大海而去,那部分的身体一到达海边,立即变为沙滩,又从海面沉入海底化为礁石。”

  “海边的女人”醒来后,身体被海带和海草缠绕,人和床垫都湿了,“还有量大到难以置信的水在地板上流淌”。她没有跟朋友描述这一切,而是用现实生活能理解的逻辑的另一个故事代替。读沈大成小说的感受,仿佛也是如此:那些从沉闷生活中逃逸出来的有趣而犀利的想象如此美妙,但这美妙也许你无法跟人去说,虽然你的心里确实已经留下了这美妙。就像海带和海草确实曾经紧紧缠绕了“海边的女人”。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钱欢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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