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近日，记者调查发现，过期药买卖行为又有抬头之势，而且回收和倒卖活动环环相扣，从街头收购、集中包装变脸、打包批发外销，形成一条产业链。
在济南，回收旧药的广告一度随处可见。
2005年，药监部门推出过期药整治行动，济南的药品黑市遭到迎头痛击，转入地下。
近日，记者调查发现，过期药买卖行为又有抬头之势，而且回收和倒卖活动环环相扣，从街头收购、集中包装变脸、打包批发外销，形成一条产业链。
据药监部门披露，不少高端药贩借此大发横财，一对被公安机关抓获的夫妇，一年时间银行账户上累计进账竟高达520万元。
售出时已过期一年多 “回炉药”致人丧命
白瑞鸣的妻子去世两年了，他至今郁结难平。因为他始终认为，夺走妻子生命的“元凶”并非心绞痛，而是小区附近的一家医院开出的过期失效药。
白瑞鸣说，为了预防心肌梗死，妻子一直按时按量服用一家社区医院开的硝酸甘油，就在发病前还吃了一片，但心绞痛还是发作了。带着疑问，白瑞鸣带着妻子吃剩的药，找到他的同学——— 济南市中心医院内科吴医生。
吴医生向记者证实，那盒药的生产日期是2006年4月20日，而这类压制药片保质期最多两年，到售出时已经过期一年多。
“你要是追查过期药，非常非常多。一家知名驻济医院的大外科主任，前几年退休开了一家民营医院。监管部门在那儿抽查了15种药，发现有11种是变质或过期药。”吴医生说，他的“情报”来自一份卫生部门的内部通报。
记者查阅资料发现，有不少济南市民在搜狐、网易等论坛上发帖，控诉在正规驻济大医院买到了过期药。由于无法联系上本人查证，所以记者不能随意曝光相关医院。
去年，北京、广州等地都曝出三甲医院将过期药、过期针开给病号甚至婴儿的恶劣行径。记者的中学同学孟帅(化名)，在广州一家大企业做医药代表。他透露，医药系统内部人员才能看到的网站曾有消息称：北京一些二级、区级医疗机构，存在把过期药卖给病号的违法行为。
在国家药监局、卫生部眼皮子底下，就敢干这买卖，药品黑色交易在全国其他城市，包括济南更是开展得“如火如荼”。
居民小区现“黑金利益链” 药贩子三折收购过期药
6月10日，在济南市第五人民医院附近某小区，五六个老人围坐在亭子底下下象棋。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坐在离老人们不远的一张长石凳上，手里拿着一份报纸，视线一直盯着来往居民手中的袋子。
卖掉过期药
小区对面有一家小超市。超市里卖东西的年轻姑娘说，这是一个药贩子，隔一天来一次，一坐就是大半天，因为常光顾，所以多数居民都知道她的身份，时不时会有人拎着药品卖给她。
记者提前搜寻了一些过期药，拎着药坐到中年女子对面。果然，记者刚坐下，对方便靠上来热情地问：“有啥药?卖不?”
一听说都是过期药，而且过期都1年以上了。这名女子叨叨：“哎，过期货也就值几块钱，不过比你免费给药店回收点更划算。”
说着，她便开出了成交价。记者一算，收购价是原价的30%左右。12元的头孢拉定胶囊收购价是3.8元，17元的达克宁是5.5元，13.5元的康泰克是4.2元。就连过期针剂，注射用的青霉素钠也可以回收。“你这药收了咋处理呀?”记者随口一问，女子明显提高警惕。“既然我们收，自然有人要，这可不犯法。”对于回收药的去向，女子缄口不言。
药贩子都很“敬业”
记者从药监部门了解到，居民手中的过期药，是药贩子主要的回收来源。
一些百姓扔进垃圾箱的过期药都发霉了，长着绿毛，药贩子发现后仍然拾走。
当然，也有不少市民更愿将过期药卖给回收商贩。记者与这家小区的老人们闲聊。一位老人说，自己有高血压、糖尿病，是个“药罐子”，家中常有剩药，一不留神就过期了，白扔了可惜，倒不如换点钱。
他还为药贩子说起话来，因为老人感觉药贩子都很“敬业”，“即便太阳再晒，他们也坚持坐在太阳底下，最多将报纸顶在头上。”
一个60多岁的老人告诉记者，他们喜欢将药卖给济南本地人，因为人相对厚道。而河南、安徽等外地人太精明，价压得很低。
药贩子收敛转入地下
济南市药监局市场处处长孙缘萍提供给记者的资料上显示，济南市“过期失效药品回收活动”始于2005年。
她回忆说，那时济南市里回收药品的不法商贩很多。药贩子吆喝声不断，医院门口、高架桥下、小区里，随处能见摊着牌子收药的药贩子。市民又认识不到违法收购药品的危害，致使非法收购药品行为猖獗。
不过，随后省、市药监局开展了“过期药”整治行动，在泉城广场抓了几个药贩子，加上这几年的“穷追猛打”，他们收敛了很多，多数都转入地下，很少再有吆喝声，但地下交易依旧火爆。
暴利让药贩子铤而走险
到底收来的药去哪了?刘德超是省药监局稽查局工作人员。长期在一线工作的他对内情颇为了解。近日，他向记者道出了“回收药”的去向。
就像卫生部制定的营养膳食宝塔一样，稽查人员也将药贩子分成三个档次呈宝塔形。“最底层的就是在医院门口、路边蹲点回收的。这个底部牵扯的人非常多。他们将收好的多种药品一一分类后，卖给中间层次的药贩子。中间层的药贩子就起一个中介作用，他们把药再次整理，卖给塔尖最高端的药贩子。”
刘德超所说的在“塔尖”的高端药贩，也是药监部门现在重点打击的对象。他们的身份就像衣服“批发商”。
一般情况下，高层药贩两三天就会向购药者发一次货，每次为三四箱，交易额一般在三四万元不等，多的时候能达近10万元。“我们在打击行动中发现，很多人常年从事这门生意，都是一开始在路边收药赚钱，慢慢了解这个渠道后就做大了，部分人借此大发横财。”刘德超说。
采访中，监管部门的人员都提到，控制过期药流通中面临的很多现实难题。比如现在国家对市民自行卖药的行为，没有明确的处罚规定，这就很难彻底切断市面上的过期药来源。
5元一盒的过期感冒冲剂，药贩子翻新后能以12块钱卖出去，150%的利润，诱惑大得很。有的药利润能高达300%。
暴利引诱下，那些药贩子即使面对政府部门的严厉打击，也不会轻易收手。刘德超说，山东多次开展专项治理行动，但行动还未结束，一些利欲熏心的药贩子就又开始行动了。曾被公安机关抓获的一对夫妇，从事过期药买卖，一年时间银行账户上累计进账竟高达520万元。
记者暗访医保卡套现
记者得知，在药监部门查获的药品中，有相当一部分是用医保卡购买的药。
一位药监官员分析，最初，部分行业的人有能力从医院开数额较多的医保药物，往往吃不完，便将药卖给收药者。后来，他们发现这还是能挣钱的生意，有一些人干脆专门吃医保，故意多开医保药，转手卖掉。
这番话，在记者随后的暗访中也得到印证。
山东省千佛山医院南门口的站牌，地上贴着三四个回收药品的小广告。记者随意拨打了其中一个电话：“头孢安定……这些药都收吗?
对方回答得很爽快：“收啊。”
采访中，记者故意引出医保卡买药的话题。果不出其然，药贩子便指点记者怎样用医保卡赚钱。
“25元的世福素(头孢克肟片)一次拿2盒、治高血压的利尿剂……这些配出来一共152元，卖给我，给你91块钱。”
刘德超说，这种危害不单纯是经济上的损失。更要命的是，“吃医保”的人催生了更多的黑色交易。本来回收的药可能并不是过期药，但在转卖的过程中，却容易因保留不好而失效。
医药代表曝旧药“再生”流程
过期药翻新很简单
上文中，记者提到自己的同学孟帅，在去广州前也曾在济南的企业当过医药代表。
跟他聊及过期药地下交易时，他反问：“这算啥呀，就像从超市里回炉过期面包、蛋糕一样，将过期药回收后翻新，重新打包上市，这在部分药厂非常普遍。”
他说，这个工序实际上很简单：对于片剂，将过期的外包装一起换掉，再用专门的打号机，打上新批号就行了。
对于收回来的过期胶囊，则是拆了重新做包装。包装设备这一块缺乏监管，要在市场上买到很容易。对过期的注射剂，就用特殊药水，洗掉旧批号，重新打上批号后，一般人很难看出其中的“秘密”。这些翻新货，一旦流向市场，后果不堪设想。
上溯到几年前，这些回炉药竟然还能进大医院。但孟帅说，现在三甲医院都很正规，想渗透的话成本比较高。所以，很多卖家现在都是从三甲医院往下找销路供货。当然，“产地销”遇到难处，部分药厂就走外销路线，各省之间相互流通。
孟帅说，他同行供职的一家企业，从1999年，就开始对药品进行翻新包装上市了。比较起来，“回炉”的口服药较多，注射剂少一些。因为，过期的注射剂，比较浑浊、还会出现沉淀物，容易被察觉。
各地的药监部门也经常沟通，山东药监部门发现外地一些企业，手段更高超。比如，湖南一家药企公司被通报，该企业在4月生产的一种给女性服用的补血胶囊，包装上打的却是8月，被发现时，仍在继续生产。
山东省千佛山医院药剂科主任李宏建说，过期药不但疗效大打折扣，甚至会闹出人命。比如，胃出血的病人，吃了过期的阿司匹林就会加重病情。再比如说，心脏病患者如果突然出现心肌梗塞，吃了过期失效药，就像上文中的病人妻子，连命都保不住了。
不过，有人如果吃药出了人命，通常不会怀疑到药物本身，总是认为是疾病惹的祸，最多也不过是怀疑医生的医术欠佳。
过期药回收之困与惩处机制之失
回收销毁工程有点虚弱
违规的行当生意好，那么正规的药品回收渠道运转的咋样?
昨天，济南市药监局市场处处长孙缘萍告诉记者，济南市的过期药品回收工作从2005年开始，截止2010年12月底，共回收、销毁过期失效药品104万盒(瓶)，有5.1万市民参与。
不过，值得深思的是，“其中有近50%的药，都是活动开展第一年收到的。记得刚开展的那个星期，每天都有两千多人排队给我们送。但现在回收的过期药，明显不如当时多了。”一位负责回收药品的药监人员认为，过期药回收之所以降温，除了相关制度的改革，老百姓对过期药危害的认识不足也是重要原因。
13日下午，在大观园的一家大药房内，当记者问销售人员过期药回收箱在哪里时，对方一脸茫然：“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去其他店看看吧。”
而在旁边一家药房，过期药箱被放在高高的柜子上，记者仔细寻找才发现。被问到闲置的原因，销售员白了一眼说，里面连一盒药都没有，当然扔一边了。
漱玉平民大药房是济南市最早设立的过期药品回收点。昨天，该公司副总经理刘伟说，回收的药物从分类来看，以肠胃类和治感冒的药物居多。女性常用的妇科类治疗药，以及夏天常吃的清热解毒的药物也很多。其中，35%的药都已超了有效期三年以上。
“很多老百姓认为花钱买来的药，免费上交太不划算，所以很多人拿着过期药给我们后，又跟我们要礼物，我们只好准备礼物。”一家知名药房经理向记者吐露。但对额外出钱送礼物，很多作为回收点的药店觉得很难“撑”。没了礼物，主动送药的百姓就更少了。所以，许多有过期药的市民就被高价收药的不法分子引诱去了。
2005年，济南市食品药品监督管理局，对济南市民的一项调查显示，济南市90%的市民家中有过期失效药品，有80%的市民服用过过期失效药品。
如此大的比例，让回收工作成为一项巨大的社会工程。孙缘萍说，一些百姓把过期药卖给药贩子，他们再偷偷让这些过期药翻新流通，最终受害者还是百姓自己。
“每年，政府都要投入很多钱，用来无污染销毁过期药品，比如处理一立方米的过期药，花费就达1800元。”为大家的健康着想，这项“大工程”，应该得到更多百姓的理解和支持。药监部门认为，过期药回收作为一种公益活动，还是非强制性的，这是现在执行难的重要原因，所以要鼓励更多的药品企业参与进来。
同时，想和药贩子的高价、有偿回收抗衡，国家有关部门就得尽快为过期药回收立法，建立起有效的惩处机制。否则，这种地下买卖会更快地滋生繁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