舟曲灾区：马大妈和她的两个干女儿

　　“女儿，你哪一天来舟曲？我们天天都在盼你哩。”

　　“……希望二老多保重。过两天，我就来看望二老，看看舟曲的新变化……”

　　7月24日，舟曲“8.8”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一周年到来之际，舟曲、兰州两地再一次亲情通话。打电话的是舟曲县城关镇东街村农民76岁的马桂芳老大娘和78岁的老伴王启明，接电话的是老俩口兰州的干女儿。

　　一年前的那场旷世灾难，两位古稀老人失去了四位亲人，却欣喜地“收获”了两个胜似亲闺女的干女儿。

　　兰州干女儿

　　去年8月初，马桂芳和老伴出远门走亲戚去了。等老俩口回到家里，房子被泥石流冲毁了，儿子、儿媳和两个孙子遇难。

　　“我的儿、儿媳妇、孙子啊……”顿时，天昏昏，地暗暗，古稀老人嚎啕大哭：“哪里还有亲人啊？”老人的泪水倾述着心中的悲苦。

　　哀思如潮，痛断肝肠，两位年近8旬的老人无法接受这一残酷的现失，整日以泪洗面。马大妈精神恍惚了，看到和儿子面相的人，以为是儿子回来了，呼喊儿子的名字；看到身材和儿媳相象的妇女，以为是儿媳回来了，呼喊儿媳的名；看到和孙子相象的，以为是孙子回来了，呼喊孙子的名。

　　哪里有亲人？党就是亲人，到处都有亲人。

　　政府把失去家园和亲人的灾民安置在帐篷里居住。一天，兰州赴舟曲灾区心理援助人员、国家三级心理咨询师贾如女士来到帐篷区，挨家逐户地开展心理援助。当她走进马大妈的帐蓬，正在流泪的马大妈眼睛一亮，眼前的这位中年妇女，短短的头发、胖胖的面庞，还有身材，都和儿媳妇一样：“难道老天爷又把儿媳送回来了？”直到贾女士亲切地喊了一声“大妈、大叔”，她才从恍惚中清醒过来，流着泪哭诉自己的不幸，说完已是泣不成声：“我哪里还有亲人啊？”

　　老人的不幸，深深地剌痛了贾如女士的心：快80岁的老人了，失去儿女该有多痛苦啊！怎能让悲痛和孤独伴随老人最后的人生？老人应该有亲情的温暖。她对两位老人说：“大妈、大叔，从今后，我就是你的女儿。”

　　帐篷的认亲，没有仪式，只看亲情的呼唤：

　　“妈妈——”

　　“女儿——”

　　帐篷里，母女俩抱头痛哭了一场。泪水流在一起，心儿贴在一起，人间大爱没有被血缘的篱笆墙阻隔。

　　离开了帐篷区，贾如女士还流着眼泪，一路哭着回驻地。返回途中，她想到应该给老人买个闹钟，让老人起居有规律，按时吃饭吃药，这样对身体有利。但按农村的习俗，给老人送钟有忌讳，让老人自己买个钟。她转身又折回帐篷区，再一次来到马大妈住的帐篷里，从兜里掏出仅有240多元钱，递到马大妈手里：“这是女儿的一点心意，二老买点营养品，一定要多保重身体。另外，二老买个钟，每天要按时起床、睡觉，按时吃饭、吃药。”

　　贾如女士在舟曲灾区开展心里援助的日子里，隔三差五的来看望二老，嘘寒问暖拉家常，用一片真情抚平老人心灵的创伤。

　　马大妈做梦也没有想到，泥石流灾害四位亲人走了，却来了一个干女儿，她心里有了一丝欣慰。老人说：“半个月了，我都吃不下一口饭。实在饿了，就用缸子冲一点能照见天爷的汤汤。自从认了干女儿，每天能吃半小碗饭。”

　　贾如女士的心理援助任务完成后回到兰州，灾区救援的情景经常在她脑海中过电影，那山、那水、那人，令她难以忘怀。她日夜思念着远方灾区的二老，她让老人照一张相片寄来。相片寄来了，她放在最显眼的地方，出出进进都看到。“老人过得还吗？”她一次次地通电话询问老人的生活情况。每一次座机电话铃响，两位老人就知道兰州干女儿来电话了，争着接电话。有几次，马大妈正在做饭，电话响了，她赶紧去接电话，把饭菜都烧糊了。

　　也许是出于职业习惯，贾如女士每一次打电话都嘱咐二老保重身体，按时起居，按时吃饭，按时吃药；看到门前秋叶飘零了，她打电话嘱咐老人增添衣服，不要着凉了。看到室外大雪纷飞，她打电话嘱咐二老穿上棉衣，不要感冒了，还询有没有取暖的炉子；春天到了，她打电话嘱咐二老多到室活动活动，晒晒太阳。

　　在帐篷里住了不长时间，在当地政府的安排下，两位老人和其他失去家园的灾民住进了集中安置点的廉租房里。马大妈在电话中告诉兰州的干女儿：“政府很关心受灾群众，被子、褥子、米面、清油、灶具、烤火的煤和炉子，啥都发了……”

　　贾如女士日夜思念着远方灾区的亲人，但由于工作太忙，无暇看望。灾后第一个春节快到了，她想到老人孤单，打算到灾区和老人一起过年，看望老人的礼物都选购好了，但由于单位工作实在太忙未能成行。她只能在电话中给老人拜个早年，还托人给二老捎来了过年礼物。

　　两位老人也时时刻刻想念着兰州的干女儿。远方亲戚送的山野菜，老俩口舍不得吃，全捎给了兰州的干女儿。还给兰州干女儿捎去了舟曲特产——腊肉。

　　马大妈深知兰州干女儿惦念他们，挂牵着舟曲灾区。她一次次地在电话中告诉干女儿灾区的新变化：街旁那条三眼峪泥石流沟已经修好了，再大的泥石流也不害怕了；白龙江河堤修好了，供水厂也修好了，学校和医院也修开了，居民住房也修开了。她还告诉干女儿，她家被水淹的房子有200多平方米，新房子修好了，按政策要给她分一套88平方米的房子，还要再补20多万元。政府照顾老人，楼层由她们挑。

　　贾如女士听后，感到欣慰。离那场灾难一周年的日子越来越近了，她的思念之情也与日俱增。她打电话告诉二老要来舟曲看望二老，亲眼看看舟曲新变化，看看舟曲灾后重建情况。

　　两位老人听说日思夜想的干女儿要来，高兴不已，早早买好了招待女儿的食品，每天都掰着指头算计时间，盼望干女儿快快来到身边。

　　泥石流灾难一周年快到了，马大妈早早准备好了祭典儿子、儿媳、孙子的香烛、烧纸。这些天，逢人就说：“兰州干女儿要来了，还说要和我们一起去烧纸哩。”

　　山盼人，水盼人。也许，贾如女士已踏上了探亲的路程。

　　舟曲干女儿

　　马大妈和老伴是不幸的，灾难中失去了四位亲人；马大妈又是幸运的，因灾有了两个干女儿，除了兰州干女儿外，还有一个陪伴在身旁的舟曲干女儿。

　　她叫任秀红，中年妇女，藏族，原先是舟曲县爱委会干部。那场灾难发生后，这位办事风风火火、工作认真负责、富有爱心的优秀妇女干部，被选调到舟曲县“8.8”特大山洪泥石流灾害灾民管委会，挑起了管委会办公室主任的大梁。

　　任秀红全身心地投入了工作，把一片博大的爱心奉献给灾民。马桂芳和老伴是灾民中年龄最大的一对夫妇，任秀红对两位老人更是多了一份关爱。任秀红走进老人的帐篷，看见马大妈大白天睡在铺上。她坐在床边，问老人是不是想儿子、媳妇、孙子了？她满腔热情地开导两位老人：“老人家，走的已走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地活着。有党和政府，老人家不要操心，政府会把你们的生活安排好，有饭吃、有房子住、有衣服穿……”她每次来，都坐在老人身边，亲亲热热地和两位老人拉家常。

　　看到老人的衣服脏了，任秀红一次次地给老人洗。她还从家里拿来鸡蛋，为老人做可口的饭菜。一次次的救济物资来了，属于老人的那一份，任秀红带领了，一次又一次地送到老人的帐篷里。灾民们住进集中安置点的廉租房后，她又一次次地把救济物资送到老人住的楼房里。救济衣服来了，有大有小。任秀红来到楼上，为马大妈比量身材，为大妈挑选了一件。她还亲手为老人穿上，不大不小，刚合身。

　　任秀红经常来看望两位老人，有时工作实在太忙，脱不开身子，就打电话问候。

　　每次移动坐机电话铃响，不是兰州干女儿的电话，就是任秀红的电话。有时上街，马大妈怕万一干女儿和任秀红的电话接不上，干脆把移动坐机电话揣上上街。任秀红知道了，心疼极了。她特意为老人买了一个手机，马大妈上街再也不用揣移动坐机了。

　　灾后第一个春节到了。任秀红想到，往年两位老人都是和儿子、媳妇、孙子一起过年，热热闹闹，尽享受天伦之乐，今年过年不能让两位老人感到孤单。除夕一大早，两位老人刚刚起床，任秀红提着水果、牛奶等礼物，给两位老人拜年来了。两位老人高兴不已，赶紧做团年饭，真是其乐融融。

　　任秀红工作再忙，也要一次次地来看望两位老人。

　　马大妈也有一颗感恩的心，她看到任秀红就象亲人一样对待自己。她也把任秀红当成亲人，看到任秀红工作忙，丈夫也每天忙于工作，两个孩子都在上学。一大早，她提着篮子来到菜市场，买好菜，赶在清早七点钟上班前，送到任秀红家里。篮子里有新鲜的辣椒、红彤彤西红柿，水淋淋的青菜……

　　眼前的情景，令任秀红感到不已：儿子走了，两位老人没有了经济来源，仅靠每月每人200多元的低保过日子，还想着为她家买菜。任秀红和丈夫的家都在农村，父母都在农村家里，看到了马大妈、大叔两位老人，就象见到了父母一样。何不认个干妈呢？让两位失去亲人的老人有个家的温暖。

　　今年3月的一天，任秀红来到马大妈家里，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两位老人一听，高兴极了，去年认了一个兰州的干女儿，现在又有一个舟曲的干女儿。

　　“我就是你们的女儿，有啥话，有啥难处，就给我说。”任秀红拉着马大妈的手说。

　　“有你这么好个女儿，我睡梦里都是高兴的。”马大妈说。

　　今年5月，舟曲县乡镇班子换届，任秀红凭着出色的工作成绩，被提拔担任了江盘乡乡长职务。地处县城附近的江盘乡，是“8.8”特大山洪泥石流的重灾乡，灾后重建任务大，动员农户搞拆迁，修猪圈，任秀红实在忙得脱不开身，有时夜里十一二点才从乡上回到县城家里。但再忙，她也要抽空看望老人，时常打电话问候。

　　5月的一天，王启明老人突发重病，呻吟不止。马大妈立即打电话给任秀红：“你干爹有病了……”任秀红正在农村奔波，因拆迁的事忙得不可开交。接到电话，她心急如焚，立即安排让老人住上了院。住院期间，她又一次次打电话询问病情，直到老人出院，心里的一块石头才落了地。

　　马大妈想着任秀红对她和老伴这样关心，也把任秀红当成亲人。她隔些天就包饺子、包子，打电话让任秀红来家里吃饭。任秀红有时太忙来不了，马大妈就把包子和饺子送到她家里。

　　马大妈有一手纳鞋垫的好手艺。她要为任秀红全家4口人，每人纳一双绣花鞋垫。76岁的老人眼神不好了，晚上电灯下看不太清楚，她就白天抓紧纳。王大伯见老伴为干女儿纳鞋垫，把家务活包揽了，扫地、做饭都是他干。他让老伴腾出手来，集中精力纳鞋垫。整整纳了半个月时间，四双绣花鞋垫终于纳好了，鞋垫上绣着栩栩如生的菊花、荷花、桃花、梅花。当老人把鞋垫送到任秀红家里，任秀红再一次地感动了：多好的老人啊！

　　过了些天，马大妈又一次来到任秀红家里，发现四双鞋垫原封不动，有些纳闷：“咋不穿哩？”

　　任秀红说：“绣花鞋垫绣得太好了，像工艺品一样，都舍不得穿。”

　　马大妈像是有些生气了：“穿，咋舍不得穿，穿烂了，我再纳。”

　　任秀红刚到乡上，灾后重建的事千头万绪，忙得不亦乐乎。她有好些天没有来了，马大妈想她了。7月24日，任秀红给马大妈打电话，说她晚上8点钟来家里看她。马大妈特意从街上买了半块烧鸡，炒了几个菜，炸了几个油饼，要和女儿吃一顿晚饭。饭菜热了凉，凉了热。马大妈一直等到9点多钟，才等到忙完工作的干女儿，提着两箱奶来看望她。马大妈知道任秀红有个胃疼的毛病，干女儿一进门，她急忙到了一缸子热水，把一包果子露放在里面，温热了，拿给干女儿喝。那情景，真象母女一样。饭菜端上桌了，马大妈从盘子里夹起鸡腿，夹给任秀红，任秀红又夹给干爹，干爹又夹给她。一块鸡腿就这样让来让去。任秀红和两位老人拉家常，嘱咐老人要多保重，乡上灾后恢复重建的工作实在太忙了，没办法常来看他们。夜已经很深了，任秀红才离别。临别时，又掏出了200元钱递到了老人手里……

　　人间有大难，世间有大爱。

　　一曲大爱之歌正在“藏乡江南”——舟曲的大地上传唱。（冯晓宏　刘启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