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文学》刊登章丘红色故事：雄狮组建在相公庄，走进28军诞生地

　　雄狮组建在相公庄

　　苗长水

　　章丘最闻名的特产——大葱和铁匠，一出在章丘绣惠王金村，一出在章丘相公庄。而世人较少知道，著名的章丘铁匠之乡相公庄，还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一支王牌劲旅——第二十八军的诞生地。

　　一九四七年一月下旬，解放军华东各部队根据中央军委的命令进行整编。隶属渤海军区的山东解放军第七师、十一师奉命编为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于一九四七年四月三日在章丘县相公庄正式组建。宋时轮任纵队司令员，渤海区党委书记、渤海军区政治委员景晓村任纵队政治委员。宋时轮为湖南醴陵人，老红军，开国上将。景晓村则于一九一七年十一月九日生于山东省章丘县第十区宅科村(今济南市历城区彩石镇)。战争时期章丘县部分地域归我党渤海区管辖。

　　景家世世代代是农民，到景晓村祖父一辈时，家境稍渐宽裕，才供得起孩子读书。景晓村在本村读初小，一九三一年夏，考入章丘县立第三完全小学。“九·一八”事变爆发，少年景晓村积极参加反对日本帝国主义的运动。一九三三年夏，景晓村从县立第三小学毕业，以优异成绩考入山东省立第一乡村师范学校(简称济南乡师)。与同学编辑出版《求生》和《齐鲁先修》，积极参加学生进步活动。

　　一九三五年十月，在乡师地下党支部书记赵健民的介绍下，景晓村加入中国共产党。一九三五年十二月九日，参加北平“一二九”学生救国运动。一九三六年五月，任中共济南乡师地下党支部书记。一九三七年七月七日，任中共山东省委秘书长，时年二十岁。一九三八年一月，景晓村奉命参与组织徂徕山抗日武装起义。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四支队成立，景晓村担任政治部副主任兼第一团政委。景晓村根据红军建军原则，在连队每个排都建立了政治战士制度，发展党的组织，为巩固部队发展、建立军队中基层党组织作出突出贡献，成为我军政治工作一个亮点。

　　一九三八年八月，建立鲁东南特委，景晓村任特委书记，同时任八路军山东人民抗日游击第二支队政治委员，与老红军刘涌、吴瑞林等共同指挥部队。一九三九年五月，身着长衫，像教师或商人模样，给人们的印象是年轻英俊、温文尔雅、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景晓村，一行三四人轻装简从，奉命来到鲁北小清河畔，担任领导清河平原游击战争的清河区特委书记等职。六月六日，景晓村刚与八路军山东纵队第三支队司令员马耀南、副司令员杨国夫会合，就在邹平刘家井子村遭遇日伪军三千余人包围。战斗异常惨烈，马耀南、杨国夫、景晓村等党政军领导都爬上围子墙参加了战斗。警卫连连长王得水被炮弹炸开了肚子，顺手用麦秸把快要流出的肠子堵回去继续战斗，直至牺牲。

　　此时的连队党组织仍然处于秘密活动状态，但是有的战士在战斗中喊出“共产主义战士跟我来!”的响亮口号。这是我们第一次听到我军连队共产党员喊出这样的战斗口号，也可以视为景晓村这位济南第一乡师党员出身的指挥员对我军政治工作的贡献。这次战斗共歼日伪军八百余人，我军伤亡三百余人。

　　一九四○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景晓村与任博兴县妇联主任的王梦林在博兴辛集结婚。婚后的第一个春节，景晓村同志晚上行军到达了爱人工作的地方——康家坊，住在一个场院屋子里。他当时还没有吃饭，就从给养口袋内倒出干窝头。抗属赵大娘看到了，赶快煮了两个荷包蛋，他们夫妻俩连蛋带汤泡着干窝头，算是美餐了一顿。

　　一九四四年一月，中共中央北方局决定，将冀鲁边区与清河区合并，建立渤海区。一九四七年二月，景晓村奉命赶赴故乡章丘，与宋时轮司令员会合，参与第十纵队(渤海军区)前方指挥部指挥，即参加莱芜战役，在锦阳关及其以北阻援，抢占锦阳关、破袭胶济路保证主力歼灭国民党军李仙洲集团。随后，又指挥部队乘胜在胶济路沿线发起攻势作战，先后收复临淄、章丘、长山、邹平、益都及周村、张店、明水等城镇十处，歼敌三千余人。三月，景晓村与华东支前指挥部副指挥唐锡嘏赴周村检查部署支前工作。

　　四月下旬，配合兄弟部队发起泰安战役，歼灭国民党军整编第七十二师主力，俘师长杨文泉以下一万一千余人。五月，参加孟良崮战役，于莱芜以北地区阻援(指挥部队在莱芜阻援吐丝口，北渡黄河克晏城)，保证主力全歼国民党军整编第七十四师。六月，我军鲁南突围，展开外线出击。景晓村奉命离开第十纵队，经故乡章丘返回渤海区驻地惠民，根据党中央重大部署，做好接受中共山东分局等共约四十万党政军机关和部队北撤渤海区的准备工作。

　　渤海军区第七、第十一师合编为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后，原七师改编为十纵队第二十八师，原十一师改编为十纵队第二十九师。二十九师师长肖锋，政治委员李曼村。

　　二十九师师长肖锋也是位年轻的老红军，一九一六年生于江西泰和，十二岁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参加了万安、泰和农民暴动。井冈山时期随粟裕六十四师九次攻打吉安，以“火牛阵”获大胜。肖锋率领的泰和县独立营在龙岗利用“火牛阵”，活捉了国民党第十八师中将师长张辉瓒。这是共产党领导的革命红军在五次反“围剿”时期，唯一活捉的国民党最高军衔俘虏。毛泽东主席特为此作《渔家傲·反第一次大“围剿”》词一首。一九三六年五月二十一日，肖锋率红三团西征到安塞，周恩来为表彰肖锋“冲锋在前”和“开路先锋”，遂将他的原名萧忠渭改名为肖锋。他一生历经一千三百五十六次战役战斗，有“千战将军”“战场发明家”等美誉。军史家评价，我军部队之所以能打仗，正是由于这些百千血战的“红军种子”播种各部队所致。

　　而二十九师政委李曼村又是一位生于章丘求学于济南第一乡师的知识分子指挥员。因章丘紧靠济南，不少富裕人家子弟到济南求学，而贫寒人家子弟也有不少到济南读书，如李曼村。由于受到中共地下党组织影响，这部分莘莘学子中产生了不少我党优秀军政人才，济南第一乡师也被刘少奇同志誉为“白色恐怖下的一颗红星”。

　　一九一七年十月，李曼村出生在山东省章丘县普集镇万山村一个朴实勤劳的农民家庭。他的祖父和父亲、哥哥都是铁匠，他家打铁活的技艺精湛，为人厚道，却没有识字的。父亲决意叫李曼村上学。八岁时，入本村小学读书，后入私塾，以后又插班入区立高级小学。他聪慧好学，刻苦认真，每次考试都名列前茅。一九三二年六月，高小毕业后考入山东省立(济南)第一乡村师范学校。在济南乡师这个革命摇篮里，他受到老师的教诲、共产党员的影响和熏陶。

　　一九三七年“七·七”事变爆发前，他应本县天尊院小学校长的聘请，到该校当了一名教员。不久抗日战争全面展开，在国难当头时刻，年仅二十岁的小学教师李曼村则明确提出，要组织抗日武装上山打游击，誓死不当亡国奴。一九三八年一月间，李曼村和宋怡翔找到黑铁山起义成功后建立起来的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五军的领导马耀南、红军干部廖容标等。二月十六日，李曼村等在章丘长白山前的石峪寺举行起义，在两三天内，聚集三百七十余人，步枪、土枪、短枪五十余支，一支人民抗日武装诞生了。部队暂定名为章丘县人民抗日救国军。经过领导骨干会议推选，李曼村为这支部队的司令员，宋怡翔为政治指导员。

　　今天，章丘普集石峪寺旁已建起章丘第一支抗日武装诞生地英雄广场。

　　战场驰骋，李曼村雅号“小诸葛”，二十多岁的他曾长期担任清西地委书记和军分区政委，善文善战，能文能政能军，在对敌斗争中创造了很多奇迹。

　　抗日战争胜利，蒋介石全面发动内战。李曼村率领警备第七旅和兄弟部队一起，发动了周(村)张(店)战役。当周村守敌弃城逃跑济南时，他带一个团实施战役追击，在章丘县张家林一带设伏，歼敌一千二百余人，缴获轻重机枪二百一十四挺、步枪三千余枝、子弹十万余发。

　　章丘民工对华野十纵也作出了巨大奉献。一九四七年二月，在莱芜战役中，章丘县动员三千余人，由民政科长张寿亭带领，跟随中国人民解放军华东野战军第十纵队二十八师(二十八军八十二师前身部队)转战鲁中、泰山、沂蒙山区，转运粮食弹药。

　　而章丘的特产之一铁匠，也为我军的武器弹药供给，做出过辅助支援。日伪时期，普集一带的大地主及翟毓蔚部仿造枪支，俗称“章丘造”。一九四○年，王连仲迫使当地一些技艺较高的铁匠和失业工人，在浅井庄建立制枪厂，仿照缴获的日本武器，研造出转盘机枪、捷克式机枪、掷弹筒和各种步枪、手枪、子弹，自用并出售。相公庄老百姓记得老人们说，当年当铁匠的挣的银元，都得用毛驴驮的小筐子往回装。“章丘造”武器，也通过各种方式渠道流入我军部队。

　　一九四八年六月前后的开封战役、睢杞战役以及之后的帝丘店之战，合称为豫东战役。此战，是解放军在华东战场进行的一次重大战役，解放军以二十万对二十五万，取得了歼敌约九万四千的辉煌胜利，从此国民党军在华东战场彻底丧失了发动战役进攻的能力。粟裕回忆豫东战役时说：“这次战役，是一次包括攻坚战和运动战在内的规模较大、持续时间较长的大兵团作战，也是我亲身经历的最复杂、最剧烈、最艰苦的战役之一。”

　　在这场意义重大的决战性战役中，华野十纵在二十天的时间内，连续担负了两次重要的阻击任务。先是在上蔡城下反向阻击数日，以伤亡八百六十五人的代价，歼敌五千余人。为保障陈唐兵团攻克开封，作出了重大贡献。继而，在桃林岗地区，坚守阵地五日，顶住了国民党军五大主力之一的整编第五师的多次猛攻，歼敌近四千人。邱清泉兵团与区寿年兵团相距不过十公里，双方的炮火都可以相接，但却无论如何都没法突破十纵的防线。坚守桃林岗主阵地的十纵八十二(二十八)师八十三团三营战功卓著，受到了华野总部通令嘉奖，三营九连更是获得了“桃林岗连”的荣誉称号。

　　被俘的区寿年兵团整编第七十五师师长沈澄年这样评价：整编第五师、整编第十一师都认为华野十纵的防御能力强，防御精神好，作战时白天必能坚持到黑夜，且有坚持到适当时间才撤离战场的决心，完全应该列入华野头等部队之列。而擅长步炮协同进攻的邱清泉更是感叹：排炮不动，必是十纵!这句来自对手的评价，从此名扬天下，成为对十纵最著名的评点，十纵也因此昂然成为了解放军最擅长阻击战的强悍部队。

　　一九四八年九月，第十纵队参加济南战役，和兄弟部队一起经八昼夜激战，解放济南;战后，第八十五团第五连被华野总部授予“济南连”荣誉称号，第八十五团第一连被纵队授予“政纪模范连”荣誉称号，第八十五团第二营爆破队被纵队授予“永镇门爆破队”荣誉称号，第八十六团第四连第三排被纵队授予“东天桥排”荣誉称号。同年冬，参加淮海战役，先在徐州以东阻援，保证主力围歼黄百韬兵团，继又参加合围和聚歼杜聿明集团。一九四九年一月，于苏北涟水以第二十八、第二十九师各一部组建第三十师。

　　一九四九年二月，根据中央军委关于统一全军编制和部队番号的命令，第十纵队改称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八军，隶属第三野战军第十兵团。朱绍清任军长，陈美藻任政治委员，肖锋任副军长;第二十九师改称第八十三师，朱耀华任师长，李曼村任政治委员。全军共三万四千余人。四月，参加渡江战役。五月，参加上海战役。七月，进军福建。至十月，参加福州等战役，解放闽清、福州和平潭、大小练岛等岛屿，该军第二四七团第八连战后被授予“大练岛连”荣誉称号。该军一部参加金门岛战斗，因渡海作战准备不足失利。代军长肖锋是第二十八军金门之战的主要指挥员，二十八军政治部主任李曼村，始终随肖锋在前线，参与制定计划、帮助筹备后勤，协助肖锋指挥作战。这场失利之战，却格外让中外史家铭记下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二十八军的英勇无畏。

　　第二十八军是一支英雄部队，它组建于章丘相公庄，身披抗日烽烟，在中国人民解放战争中经历一场场血战、恶战、死狙。那红霞飞扬的征程一旦与铁匠和大葱相连贯，古老的刚强柔韧在刺刀、手榴弹上撞击，那无法替代的家乡辛辣与甘甜味道，随着子弟兵的足迹四海飘荡，无比深邃。

　　今天，当人们站在那一望无垠的甘蔗田般的翠绿大葱地里，被那一道道笔挺大葱连起的屏障淹没，仍能隐约听到第二十八军组建时第一声起床号音，那是章丘人民的一份特别的荣耀。

　　(苗长水，原济南军区文艺创作室主任，山东省作家协会副主席。本文发表于《人民文学》2021年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