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抑郁症更可怕的“双相情感障碍” 并不浪漫的“天才病”：我的世界被分为两极

　　每年的3月30日，是世界双相情感障碍日。

　　对今年23岁的李北来说，她的人生一直有截然相反的两面。抑郁时，她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哪怕是吃饭、洗漱这些最简单的动作，都会耗尽她所有的力气;而躁狂时，轻微刺激都会让她歇斯底里、干呕甚至以头撞墙。

　　和李北有相似经历的人不止一个，他们是双相情感障碍患者，该病也被有些人称作“天才病”。所谓双相，是指躁狂和抑郁交替发作，患者的情绪在极端的高昂和低落之间不断撕扯，因此双相情感障碍也叫躁郁症。双相患者会长期受到情绪反复的折磨，而因其有抑郁发作的典型特征，常被误诊为抑郁症。除了易被误诊，双相情感障碍虽然可以通过药物手段、心理手段等治疗，但是难言“治愈”，或将终生服药。李北表示，在这场与自己的“战斗”中，她最渴求的是家人的理解。

　　误诊与复诊一场与自己的“战斗”

　　陈清是在27岁时，收到了医院给出的明确诊断书，但她自己推算，“四五年前或许已经得上了(双相情感障碍)”。双相情感障碍通常发生在20岁左右，而起病越早，治疗延迟时间越长，病症发作越严重。对于其成因，武汉协和医院精神科医师陈怡对新黄河记者解释，“从神经病的学说来讲，一方面是由于童年时期的心理创伤，另一方面可能来源于外界环境的刺激;生物学派认为，这可能与遗传因素有关。”

　　这种精神疾病，因为关乎情绪的波动，很难被察觉，即使当事人感觉心理不适，也不会想到及时就医，“所以当医院确诊时通常已经到了重度”，李北说。另外，对于双相情感障碍，临床的误诊率也很高，陈清在2019年被误诊为重度抑郁，两个月后复诊更正为双相情感障碍，“做了差不多七八次测试，还会有仪器测自己的反应情况”。而李北则是辗转数家医院反复诊断抽血，在第五次复诊时测出重度躁狂，才最终确诊。

　　根据2013年5月美国精神病学会推出的精神障碍和统计手册第五版(DSM-5)介绍，“双相情感障碍至少要1周才能确诊为躁狂发作，或者至少2周才能确诊为抑郁症发作。”首都医科大学的一名医学博士在接受新黄河记者采访时称，“对于大多数双相患者来说，在整个病程中抑郁要比躁狂发作持续的时间长得多，所以，在诊断时常会被误诊为重度抑郁症。”

　　每个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人，都有截然相反的双面表现，当抑郁症发作时，“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觉得时间过得好慢，特别难熬，有时甚至会哭到抽搐”，陈清告诉记者，“慢慢地还会觉得记性差，注意力不集中，完全不愿意与身边人交流。”对李北来说，抑郁症发作像是抽光了她浑身所有力气，“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权”，即使是吃饭、洗漱，都成了难以完成的行动，她曾经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无法下床。在陈清身上，也有着这种完全割裂的表现，“我的世界被分为两极，而我无法控制自己在什么时候滑向哪端。”

　　而躁狂症发作时，又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且通常伴随着其他的病症。陈清说，“这时我像换了个人，说话的音调会高到破音、语速变快，精神饱满，可以给自己定很多的计划，觉得没有自己完成不了的事情，而与之相伴的是整夜睡不着觉。”到现在，即使正常情况下，每天晚上她也要吃助眠的药物。李北则是无法忍受刺耳的声音，即使轻微刺激都会让她躁狂症发作，而且出现冲动控制障碍，“会毫无节制地花钱”。上述医学博士称，不论是抑郁还是躁狂，如果到了严重的程度，通常还会出现幻觉，甚至自残的行为。

　　浪漫与痛苦没有人甘愿成为“天才”

　　早前在朋友圈刷屏的“天才翻译家”金晓宇，也是一名双相情感障碍患者。根据媒体报道，患有躁郁症的金晓宇，表现出惊人的天赋，高中辍学也可以凭借自学考入大学，大学辍学后又自学多国语言。

　　正因如此，双相情感障碍也常被称作“天才病”，除了金晓宇以外，被人更为熟知的一众艺术家也患有这种精神疾病，比如凡·高、海明威、川端康城、海子等等。在一众文艺名人的加持下，这种让人痛不欲生的疾病好像有了文艺和浪漫的气息。不过，这对曾经数次尝试自杀的李北来说，称得上是无稽之谈，“如果有人告诉你躁郁症更容易成功，更易激发创作灵感，可以成为‘天才’，不要相信，没有人甘愿做这个‘天才’。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不知道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除了易被误诊而耽误治疗，对于患有双相情感障碍的人来说，双相的另一个难点是没有治愈的说法。陈怡解释，“在已经确诊的前提下，目前不能说治愈，因为没有统一的病因，只有找到了病因才能治愈，所谓的临床治愈的意思是能得到很好的控制。”而控制的方法，便是吃药。这意味着在一定程度上患有躁郁症的人要与之终生共存，终身吃药。

　　世界躁郁症研究领域的专家杰尔森，同时也是躁郁症的患者，他在其出版的《躁郁之心：我与躁郁症共处的30年》一书中写道：刚开始，我以为这种疾病不过是因为自己一向反复无常的情绪、精力和热度过了头，所以在很多时候我给了它太多的权利和空间;再加上我相信能够依靠自身的力量来调控日渐增长的暴躁情绪，所以在一开始的十年中，我没有寻求任何的治疗。即便我的状况在临床上已经变得十分紧急，我仍然一再拒绝接受药物的帮助。而不论是我的培训督导师还是临床研究专家，都曾告诉过我，药物是能够有效控制我的疾病的仅有方法。

　　折磨与考验最重要的是陪伴与鼓励

　　相比躁郁症，大众对抑郁症已经有了普遍了解。其实，躁郁症的自杀率要比抑郁症和其他精神疾病更高，位居所有精神疾病之首。新英格兰医学杂志2020年发布的双相情感障碍“临床综述”中显示，其自杀率在6%-7%，是普通人群的20-30倍。根据世界卫生组织2019年发布的数据，全世界大约有4500万人患有双相情感障碍;在中国，双相情感障碍正影响着0.11%的人口。

　　一旦患有双相情感障碍，不仅对患者是一种折磨，对家人更是考验。

　　爱与伤痛可能都来自身边最亲近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像金晓宇一样幸运，能够拥有一个将全部耐心与精力投放在他身上的父亲。很多人因为患者情绪的反复无常以及社会对躁郁症的认知程度不足，在患者向外界寻求帮助时，往往会忽略甚至不理解，李北在向家人诉说时听到的最多的一句话是，“只要不胡思乱想，你就没事了”。

　　在与双相的抗争中，陈怡表示，家人或朋友应当积极与患者沟通，一方面监督服药，更重要的是陪伴与鼓励。她还称，希望更多的人能够关注双相情感障碍，给予更多的理解，让患者能够更坦然地面对自己。

　　陈怡表示，双相情感障碍分为双相Ⅰ型和双相Ⅱ型，不同的分型要对应不同的用药方案。现在，陈清每天要吃的药有四五种，每天2-3次，“国产的一盒600元，进口的1000元左右”，陈清说，“一个月复诊一次，复诊的时候医生会根据病情调整药量，在医院取药，这种药在外面买不到。”做销售类工作的陈清，去年年初在社交平台上开通了自己的账号，记录自己心情的同时，也希望能帮到有相同困扰的人。

　　在陈清的社交平台上其中一条帖子下，有网友留言，“遇到双相患者，该怎么帮助她。”陈清回复，“首先不要告诉她你要快乐起来，只要静静陪伴就好。”

　　(本文受访者李北、陈清为化名)(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张成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