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文轩：寻找一只文学的鸟

□新时报记者 钱欢青
　　“羽片儿慢慢睁开眼睛，向树上看去，正赶上月光乍现，他好像看到了一只鸟的身影，一只大鸟，一只巨大的鸟！它就落在高高的树上，微风始终在吹，就见它在那些金黄色的叶子间时隐时现。”这是曹文轩新作《寻找一只鸟》中的句子，一如既往地优美、动人，充满想象力。
　　在摘得“国际安徒生奖”之后，曹文轩依然笔耕不辍，不断挑战自己、开拓写作疆域，新近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天天出版社推出的《寻找一只鸟》，是“曹文轩新小说”系列作品的第五部，也是作家本人非常看重和喜爱、并认为将在他个人创作生涯中占据重要位置的一部作品。
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完成的生命课题
　　“曹文轩新小说”系列是曹文轩决心“走出油麻地”，以每年一个新视野、一个新话题、一个新故事的节奏为读者创作的系列作品，至今已出版《穿堂风》《蝙蝠香》《萤王》《草鞋湾》四部，2020年“六一儿童节”前夕出版的这一部《寻找一只鸟》，是这个系列的第五部。
　　《寻找一只鸟》中的男孩羽片儿，跟着妈妈和外婆生活在一起。羽片儿的妈妈告诉他：爸爸是一只鸟。羽片儿与生俱来地与鸟儿有着莫大的缘分，一天，他追着一片从没见过的羽毛，遇到了一只在风雨中迷失了方向的黑色信鸽，这只鸽子成了他最忠诚、形影不离的朋友。
　　羽片儿在每个假期都会背上行囊，带着他的黑色信鸽一起，踏上寻找的旅程，他要去寻找那只青灰的大鸟，寻找自己的爸爸。在旅程中，羽片儿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和事，这些经历就像是一块块拼图，逐渐拼凑出一幅奇异而温情的画面。
　　《寻找一只鸟》也是一个关于亲情的故事，书中的5个人物形象：外婆、妈妈、父亲、孩子、盲爷爷，他们每个人都身处亲情的羁绊之中，每个人的故事都围绕着巨大的爱而展开，这些故事各自独立又相互联系，环环相扣，圈出一条巨大的亲情的圆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曹文轩赋予了这部作品超越文字本身的魅力，用文字带领读者进入了一个活动的影像世界——表面富于诗意美感，内核充满自省精神的深刻作品。《寻找一只鸟》不是一部简单的儿童文学作品，因为它不再仅仅是一部关于孩子的成长故事，还是一部关于每个人的成长故事。在《寻找一只鸟》中，每个人都有自己必须完成的生命课题，美丽的故事之外，它还让我们看到了作家的自信与自省。
硬纸板上随手记下的一句话成就了这部小说
　　如此奇妙的故事是怎么诞生的？在近日举行的《寻找一只鸟》视频新书发布会上，曹文轩披露了自己写作的秘密。这个秘密十分奇特，因为它和我们买衬衣时，包装袋里那个用来垫衬衣的硬纸板有关。
　　曹文轩说，自己几十年写作，有一个重要的“秘籍”就是随手记录、随时积累素材，“无论你想到了什么，随手记下来，总能在一大堆想法中发现写作的灵感”。除了记在本子上，曹文轩最喜欢把这些想法记在新衬衣包装中的那个硬纸板上，“尤其适合躺在床上时，有了想法，抓过来一张硬纸板就能写”，为了得到硬纸板，曹文轩会时常去商场买新衬衣，“和售货员关系搞好了之后，就能得到更多别人丢弃的硬纸板”，拿回家后随手写，攒到现在，这些硬纸板垒在一起已经很高了。
　　这些硬纸板在曹文轩的创作中起到了无法估量的作用，“比如有一次江苏少儿出版社社长约我写一个长篇，我瞄了一眼我的硬纸板，随口答应说好，我给你写一本‘山羊吃光了天堂草’。很多天之后他再次给我电话催稿，我却完全忘了这事儿了，等到他告诉我‘山羊吃光了天堂草’时，我才想起来原来是我弄错了，我记下的是‘山羊不吃天堂草’。我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想到，或者从哪看到的这句话，但是神奇的事情就这样发生了——我根据‘山羊不吃天堂草’这几个字，创作了一部长篇小说。”
　　《寻找一只鸟》也来自硬纸板，那是因为曹文轩随手记录的一句话——爸爸是一只鸟。曹文轩说，他也不知道这句话是自己心里偶然想到的，还是因为看了某本书里有这么句话，“总之它就像一粒种子，尽管从种子看不出它长成大树后的样子，但是种子会发芽、长出叶子，一天天长成，一派繁茂，最终结很多果实，招引来很多鸟来做窝，于是就有了这个故事”。
　　“大家可别小看这个随手记录的习惯。很多著名作家都是这么做的。”曹文轩说，他喜欢的作家契诃夫就有这个习惯，“契诃夫去世后，有人出版过一本《契诃夫手记》，里面全是一些互不关联的字、词、短句、语段”，其中有一句写的是：“一条小猎狗走在大街上，它为它的罗圈腿而害羞。”就是根据这一句话，曹文轩后来写了一本书——《罗圈腿的小猎狗》。
凝视，是打开世界之门的钥匙
　　曹文轩说，写作的另一个重要素质，就是要学会仔细观察，“这个世界只属于那些细心的人”，他以美国诗人马斯特斯为例，“马斯特斯写过一个靠洗衣支撑全家人生活的洗衣妇，通过观察各种各样的衣服，这个洗衣妇以其敏感和细心，了解了穿着这些衣服的人的全部人生”。
　　洗衣妇是马斯特斯创作的形象，可见马斯特斯善于观察，曹文轩说，我们要锻炼自己的写作能力，也要学会这种细致的观察，“可以试着从观察一个人的衣着开始，多想一下为什么这个人会穿这样的衣服、这样的鞋”。而事实上，一切都可以观察，可以凝视。契诃夫的《草原》，写一个小男孩到很远的地方去上学，“草原，天空，男孩很小，学校很远，他心里很孤独”，这时契诃夫写道，小男孩看到“天空飞来了三只鹬”。曹文轩在“天空飞来了三只鹬”几个字下划了一道线，觉得写得太好了，这话背后“隐藏着多么细腻的心理”。后来看到“过了一会儿，那先前的三只鹬飞了回来”这一句，曹文轩又在下面划了两条线，“多么细腻的观察，衬托出多么孤独而敏感的心！”曹文轩说，“我们要是能观察到今天早上飞来的五只麻雀，其中一只是昨天来过的，那我们就一定能写出细腻的文字来”，因为“凝视是打开世界之门的钥匙，写作，是细看这个世界的结果”。曹文轩自己也喜欢把自己凝视世界的感受写下来。《寻找一只鸟》的故事背景发生在一座高原小镇，这个高原是云贵高原，故事中出现的各种鸟类也都能够在云贵一带觅到踪迹。书中曹文轩就写到了自己曾经凝视着澄澈的高原天空产生的美妙感觉，“这种凝视带着山间微风，自由如同一只翱翔的雀鸟”。
　　要把自己凝视世界的感受写下来，还要养成一种写作的“素描心态”，曹文轩说，“大家可以看达·芬奇是怎么观察植物的，他看到叶子层层错开的秘密，看到露珠可以从第一片叶子上滴落，滴到第四片甚至第六片叶子上，看到阳光可以从树梢一直穿透到下面的叶子上，这就是耐心观察世界的基本功。大家都以为梵高的画很奔放，他笔下的向日葵、星空都仿佛在旋转，但其实梵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都在专心致志地画一颗土豆。”
　　如果说我们听到的、摸到的、看到的世界是“第一世界”，那么我们从心里创造出来、用笔写下来的世界，就是一个新的世界——“第二世界”。曹文轩说，如
　　果说“第一世界”是素描的世界，是造物主创造的世界，那么“第二世界”就是想象的世界，是我们自己创造的世界，“《寻找一只鸟》就是我想象的产物，是我创造的‘第二世界’，我在构思这部作品时，是站在‘第一世界’中的，站在大地之上的，但是有时候我也会飞起来，会让想象如鸟儿一样不知疲倦地飞翔，这些想象如同黑色的夜空中绽放的礼花”。
　　曹文轩很喜欢美国作家欧茨的一个说法，欧茨说我们的写作与做梦如出一辙，写作者就是一个“严肃的做梦者”，“这是一个多么别致、准确的定义。从这个定义出发，可以说，《寻找一只鸟》就是我的一个梦，一个迷人至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