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4日,《杂文选刊》编辑部发布“休刊启事”。12月5日,江西作家李伟明看到2023年12月的《杂文选刊》上,选载了他的一篇杂文——《是谁和你过不去》。自己的文章出现在了休刊之前的最后一期杂志上,李伟明感觉“很有纪念意义”。
一本陪伴了读者35年的杂志停刊,对普通读者来说,可能只会觉得“知道它原来很厉害,不过好久没看了”,然后再感慨一句“纸媒的没落”,而对李伟明这样的杂文作者兼铁杆读者而言,《杂文选刊》的休刊,意味更多。
陪伴读者35年被誉为“真话讲坛”
在12月4日发出“休刊启事”,宣布“《杂文选刊》自2024年1月1日起休刊”的同时,《杂文选刊》编辑部还发布了一篇《致读者》,这封给读者的“信”写得简短、克制,却不乏温情,信中写道:“《杂文选刊》自1988年创刊,至今已经和读者朋友们风雨同舟三十五载。《杂文选刊》从无到有,再到逐渐发展壮大,离不开读者朋友对我们的喜爱与支持。回望来时路,我们收获了很多鲜花与掌声。这里承载着许多人的文学梦,见证着好多作家从青涩走向成熟,记录着许多人的欢声笑语。在这里,感谢三十五年间一直陪伴我们的读者朋友,感谢一直为我们提供优质稿件的作者,也感谢一直努力工作的杂志社同仁,因为有你们的参与,才让我们的每一期杂志都精彩纷呈!三十五载,足以让少年续髯,将中年的双鬓染白。山高水长,道一声珍重。”
事实上,这本由吉林人民出版社主办、创建于1988年的《杂文选刊》确实曾经辉煌。其以“针砭时弊 批评世俗反思历史 解读人生”的定位、“公正深刻 辛辣幽默 雅俗共赏 生动鲜活”的风格吸引着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爱好的读者,被广大读者誉为“真话讲坛”“人生宝典”“风雨中的玫瑰”,被专家、学者誉为“中国杂文界权威杂志”。2001年,该刊还被国家新闻出版总署评定为“中国期刊方阵双效(社会效益、经济效益双佳)期刊”。
在李伟明看来,《杂文选刊》确实是“一本非常好的杂志”,“鼎盛时期好像有几十万份的发行量,而且一个月出上中下三期,在全国众多刊物当中,也是有影响的。”另外,李伟明觉得《杂文选刊》的选稿特别灵活,对“杂文”的定义很宽泛,因此可读性很强,“这也是它受到广大读者欢迎的重要原因”。
山东作家郑连根也曾“深度感受”过《杂文选刊》的辉煌。大概是2000年到2013年之间,有十几年的时间,郑连根和《杂文选刊》联系比较密切,“经常在那儿发文章,它当时也团结了全国最有名的一批杂文家。而且好像每年都开一次杂文研讨会,我和他们这些人比较熟,但是从大约2013年以后我就逐渐淡出了杂文的圈子。”郑连根说,“在当时,《杂文选刊》肯定是杂文界的顶流,是非常厉害的,在上面刊载文章的作者也都是全国顶级的,那些文章也是非常犀利的。”写作的冲动青春的记忆
得知《杂文选刊》休刊,郑连根“百感交集”,虽然已经有十多年不怎么写杂文了,“但是《杂文选刊》的辉煌年代和我进入职场的快速成长期几乎是同步的。那时候我在《济南时报》编《国风》副刊,自己也热情高涨地写着杂文和随笔,所以它也承载了我的一部分青春。《杂文选刊》停刊,也证明我在逐渐老去。”
李伟明和《杂文选刊》也是渊源深厚。多年来,《杂文选刊》陆续选载过他的一些文章。这些文章有的发在《杂文月刊》,有的发在李伟明所在城市的《赣南日报》等,“具体是如何选上的,什么人推荐的,完全不清楚,因为我平时只投原创类的稿件,没有时间把已经发表的稿件推荐给各类文摘类的报刊”。李伟明记得,和《杂文选刊》的直接交往也有过一次,“大概是2010年吧,《杂文选刊》联合全国一些报纸副刊举办了一次杂文征文,当时我在《赣南日报》负责副刊,加盟了这个活动。到了冬季,杂志社在长春搞颁奖活动,邀请我参加。可惜那时出门不容易,而且手上有事走不开,这次难得的机会还是无奈放弃了。现在想起来,未免可惜,错失了和很多杂文界同仁相见的机会。虽然没去成,但从会后的有关报道来看,活动应该是很成功的。一家杂志能办起这种活动,十分不容易,也可见那时的杂文,依然是有市场的。”
最早的“写作冲动”,源于30多年前的中学时代,李伟明说,“那时在乡下,生活极其单调,阅读课外报刊是最好的精神大餐。纸上印出的文字总是让人肃然起敬,看得多了,便期望有朝一日自己的名字也能出现在某份报刊上。于是,便在课余悄悄地写起了和作业无关的文字。”
读高二那年,李伟明总算发表了第一篇文章,“真是误打误撞,一篇投给《杂文报》的言论,居然在它的母报《河北日报》发表了。说起来,这正暗合了自己的兴趣呢!虽说平时各种文体都写,但在潜意识里,其实最喜欢的还是杂文。”李伟明一直以为,中国20世纪最伟大的作家是鲁迅,而鲁迅最大的“品牌”正是杂文,“先生的睿智、幽默与风骨,让年轻的我们神往不已。再加上当时《杂文报》风行一时,其他大大小小的报纸几乎都有排成楷体的杂文栏目,正是这些,让我无条件地对杂文情有独钟。”
从此,杂文果然成了李伟明的主攻方向。若干年后,《人民日报》《经济日报》《解放日报》《羊城晚报》《杂文报》和《杂文月刊》《杂文选刊》等几百种报刊,都刊发过李伟明的杂文。在他目前所出版的18本书当中,数量最多的,也是杂文,眼下他正在写的第19本书,也是一本杂文随笔集。
杂文发挥的作用不是过多了而是还不够
和很多人的直观感受一样,李伟明也认为,如《杂文选刊》这样一本曾经如此火爆的杂志,也走到了休刊的地步,“主要原因可能是因为传媒业态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如今是彻底的网络时代,很多人的阅读都靠手机完成,纸媒生存环境不利,已不是一天两天,近年来陆续有报刊停刊,所以,它的停刊也不是例外。其实,从这个杂志陆续减少刊期,重新回到一个月只出一期的状态,就知道它的市场受到了严重的挑战。”
郑连根也认为,《杂文选刊》的没落,毫无疑问和技术进步的大时代背景有关,“因为纸媒都在普遍地没落,它作为纸媒里边的一个杂文类别的刊物,自然也是难免的。”
在李伟明看来,《杂文选刊》休刊的另一个原因,则是“很多人对杂文有一种误读,以为这是惹麻烦的文体,尽量回避它”。他认为,如此一来,它的读者便可能减少,这种环境对杂文的发展也是非常不利的,“杂文的形式与内容也在与时俱进。但不管社会发展到什么阶段,杂文的灵魂不能变,也不会变。如果变了,它也就不再是‘杂文’,而是其他什么文了。批判性是杂文的基本价值所在。有人以为,时代变了,杂文应该从‘刺’变为‘花’。对此说,不敢苟同。杂文并不是给社会添乱的文体,相反,杂文的出发点,就是为了社会更健康更美好。所以,它和其他文学体裁并无本质区别,并不是某些人理解的与‘花’针锋相对的‘刺’。我们需要不断改进的地方还有许多,杂文发挥的作用不是过多了,而是还不够,远远不够。”
虽然《杂文选刊》的休刊令人遗憾,但郑连根认为,杂文精神不会休,“《杂文选刊》存在的时候,它是以显性的方式呈现在社会公众面前,备受社会的关注,现在呢,它肯定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了,但对社会的反思是人性中的一个部分。如果把杂文精神比喻为一条河流,那么可以说,它有时候是以浪花的方式存在的,有时候是以河床的形式存在的。它不可能消失。”
对李伟明来说,杂文也会是他“坚守到最后的文体”。这些年,在写作的文体上,李伟明其实在有意无意地做着减法:“我想,减到最后,定然是只剩下杂文了。如果哪天我连杂文也不再写了,我想,那只有两种情况:要么彻底失去了写作能力,要么这个世界确实完美得无可挑剔。”(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钱欢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