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报直击丨战胜新冠肺炎的人：在春天和武汉一起康复

　　3月中旬，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得到控制，各省支援湖北的医疗队开始相继返程。在武汉开满早樱和梨花的街道上，越来越多的车辆开了出来。结束隔离的新冠肺炎康复者们在这个春天陆续回到家中。这场突如其来的疫情不仅给他们的身体留下了“痕迹”，还在他们心中留下了或悲伤或温暖的“新冠记忆”。

　　现在爬3楼就会喘气，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去西藏

　　今年42岁的武汉人张莉是武钢的一名检测员。1月21日，下了夜班后张莉开始低烧，武钢医院发热门诊的医生告诉她是上呼吸道感染，给她开了莲花清瘟颗粒。1月24日，服药后退烧的张莉上了夜班。第二日，张莉又发起了烧，她来到武汉第七人民医院看病，当时医院已经排起了长龙。为了防止传染，张莉第一次在医院戴上了口罩。

　　“排了2个小时，医生告诉我，他们医院做不了新冠核酸检测，根据CT结果判断有很大可能是新冠肺炎。”担心传染，张莉当天就让丈夫住到了武昌婆婆家，儿子也搬到青山区的父母家，她自己一人住在武昌区租下的房子里。

　　这段时间里，最严重时她曾高烧4天，独自一人在拥挤的医院求医。

　　“当时我在医院排队最多排过5个小时，有一次排在前面的老爷爷忽然就晕倒了，穿着防护服的医生赶过来把他抬走，他的老伴颤颤巍巍地跟在后面。那时候病人们的心理压力都很大。”张莉说。

　　2月14日，张莉通过核酸检测确诊为新冠肺炎，并住进了武汉体育中心方舱医院。此时的她已经不再发烧，但双肺都出现了斑块。“在方舱里，我们每天饭后要喝康复二号中药汤剂、枇杷露，我还吃了几天自己带去的莲花清瘟胶囊，除此之外没吃过西药。”张莉回忆，服药后很多人身体出现了胃胀气的情况。

　　“那时候我基本躺不住，因为躺下胃里的气就顶在胸口，护士们就经常带我们起来活动、跳舞。”张莉说。

　　3月2日，张莉2次核酸检测呈阴性、CT显示肺部斑块有减少，可以出舱。根据方舱规定，出舱康复者需要到指定的康复驿站隔离14天，随后再居家隔离14天。出舱后，张莉转至武汉市青山区工人村康复驿站隔离。3月16日，她回到武昌区独自居家隔离。

　　“我的病情是方舱患者里比较重的，现在康复后爬3楼就会喘气，以前从来不喘。”

　　(张莉离开方舱)

　　张莉一直有个心愿——和姐妹们去一趟西藏。“康复了后我觉得人生有什么想做的事情就要抓紧做，不要留遗憾。这一次肺受到了影响，我爸爸说我可能以后去不了西藏了，但我相信经过一两年的锻炼我一定能到西藏去!”张莉说。

　　突然感觉陌生的城市

　　武汉的春天一直都很引人注目。每年的3月中旬，千湖之城里雪白的樱花和梨花会吸引全国热爱美景的人蜂拥而来。

　　3月16日，当社区的车辆行驶在武汉的大街上时，车里的张莉忽然发现，她“不认识”这座自己生活了一辈子的城市了。“车开过一条空荡荡的街，我都没认出来那是‘汉街’。”

　　有一些新冠肺炎患者要面对的则是空了的家庭。在方舱医院里的那段时间，张莉见过那些失去亲人的家庭的痛苦。“有一对老夫妻，两人去看病，现在一个去世了，只留一个满头花白的老人。还有儿女照顾父母被传染，父母没救过来去世了，孩子又被送进了方舱。”

　　离张莉床位不远处，就住着一位刚失去父亲的女患者。“她平时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和我们一起活动，自己一个人的时候就流泪。后来才知道她父亲刚因新冠肺炎去世，她没能见父亲最后一面。”

　　“康复者们希望得到心理辅导和身体训练。”张莉说。出了方舱，没有护士带领着一起运动，平时又忙于家务，张莉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做八段锦和呼吸操了。

　　康复者老倪也曾在居家治疗期间感受到心理辅导的重要。对病情感到很焦虑的他通过网上心理咨询热线，联系上早年从事医疗工作的江苏心理咨询志愿者卢林。“卢老师通过视频谈话观察我的状态，分析我的心理症状，查找原因。这样的心理咨询的确让我不再紧张，也对自己的病情乐观了些。”老倪说。

　　被病毒改变的“习惯”

　　3月14日，老倪结束康复隔离回到离开了35天的家。见到亲人的那一瞬，他和家人没有热烈拥抱，而是赶紧消毒洗澡。“为了家人这样做是必须的，我想类似的家庭应该大都如此吧。”老倪说。

　　自己一个人居家隔离的张莉则终于能脱下口罩，阳光充足的时候，她会上到楼顶天台，晒晒久违的太阳。天台上，她举着一束刚采下的野菊花，“我们要像小雏菊一样顽强地活着。”

　　比起从前，张莉更加注意卫生，她心中的“口罩”一刻都没敢摘下。同住在一个小区，张莉康复期间，丈夫的姐姐经常帮她送菜、丢垃圾。“我和她说我们必须无接触，垃圾我放下后走开一段距离才让她过来拿。”

　　把快递、生鲜拿回家，她马上丢了外包装，再把里面的东西清洗干净，她甚至把刚拿到手的20个生鸡蛋一一刷洗干净。

　　每次上下楼拿东西，即使所有人都戴着口罩，张莉还是只敢一个人乘电梯。“这场病让我们更注重卫生和防护了。以前我不怎么戴口罩，现在我出舱后和爸妈说家里要实行分餐制、用公筷，避免在外面吃饭聚会。”张莉说。

　　改变习惯的不只是张莉一个人。在康复驿站隔离期间，张莉和一名76岁的陌生老人同住。老人是为了领鸡蛋，参加了一场200人的保健品讲座，从那之后就出现了新冠肺炎感染的症状。“她和我说，以后再也不参加这种保健品的讲座了。”

　　从1月25日到现在，张莉已经有50多天没和家人见面，也是有生以来最久的一次。她常常会感到不适应。社区送来一条鱼，她不会杀，只能电话求助妈妈。这段时间，她尝试了许多第一次——第一次做米酒、第一次杀鱼、第一次全程自己做饭。

　　“我很想他们，但为了他们的安全，我就尽量多隔离一段时间。这一次我感觉儿子也真正地长大了。”张莉说。

　　走出自身的阴影

　　在张莉所在的方舱患者群里，她看到有患者康复后却要被公司辞退。“我还看到有人在小区团购群里说了些伤害康复者的话。”张莉很激动，“希望更多的人能看到武汉这座英雄的城市。”

　　不过，在她看来，即使没有外界的眼光，患者自身的阴影也需要自己走出来。

　　“不少朋友跟我说，康复后要把我约出来吃饭，我拒绝了。哪怕他们不介意，我自己也会介意我自己，即使康复了我也不敢和他们吃饭。”

　　对身边人的担心和愧疚也一直压在她心里。大年三十这天，张莉曾和一位同事上夜班。2月2日，这位同事也被确诊了新冠肺炎。“上夜班换衣服的时候我们曾摘下口罩说了句话，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把病毒传染给了她。”张莉声音哽咽，“患病后她从来没怪过我，现在也康复了。我一直在想，是我害了她。”

　　为了缓解患者的焦虑，方舱医院里配备有心理医生，张莉曾打电话向心理医生求助。“我说了对家人朋友可能被我传染的担忧。心理医生告诉我，同事的患病不一定是我造成的。另外，就算染病，以现在的技术也能够治好。”在几次和方舱心理医生沟通后，张莉的焦虑和愧疚减轻了很多。

　　在洪山区的绿汀雅境小区，王火火(化名)一家三口正分别吃着晚餐：王火火坐在餐桌前，爸爸蹲在电视机旁，妈妈留在阳台上，每人之间隔着两米以上。“爸爸去市场买菜感染了新冠肺炎，初一发病，我也被感染了，妈妈是密切接触者被送去隔离。”

　　王火火介绍，刚解除隔离回家，妈妈的心理负担很重，连和家人说话都要隔开至少两米。

　　王火火13岁的弟弟在父亲发病后，被家人送到亲戚空置的出租房里。一个人待了25天，靠着亲戚送饭和外卖生活，每天在房子里上网课。“当时就算亲戚家肯收留弟弟，我们也不敢送，我们家染病不能再害其他家庭。”王火火说。据她了解，家族里还有一位在洪湖老家的表哥和一位在英国留学的堂妹感染了新冠肺炎。

　　(王火火一家三口的晚餐)

　　舱友的约定

　　出舱后又隔离了14天，3月14日，苏红(化名)在关东社区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回到了家。“我问了社区几次通行证能不能办，他们没有答复，我担心之后能不能出小区。”苏红说。

　　除了何时复工，让她着急的还有和舱友们的一个约定——捐献康复者血浆。3月15日，苏红在社区工作人员的陪同下，到血站捐献了血浆。

　　(方舱新冠康复者献血)

　　张莉同样想要去捐献血浆。“听说康复者血浆能起作用，出舱前我们方舱患者都想着去捐赠血浆。虽然我父母不支持，但我觉得现在武汉还有病患，血浆能给他们提供帮助。”

　　“何时复工”也是张莉担心的事。

　　因为张莉感染，她的丈夫作为密切接触者也被隔离，两人都只能拿基本工资。平时张莉的工资占了家里收入的大头，“以前我工资到手有5000多元，现在我和老公都被隔离不能上班，我的工资只有3200元，老公只有1600元。儿子是艺术生，花销很大。”

　　她更担心的是，患病后的身体还能否胜任原本的检测员工作。为了更快恢复，她打开了K歌APP每天打卡唱歌，“锻炼肺活量。”

　　在家修养的王火火感觉自己从未如此“养生”。“作息很规律，早上7点半醒，晚上10点多就睡了，不吃冷的。作息开启了‘养老’模式。”

　　同为康复者的雪梅(化名)是超市的保洁主管，“保洁公司让我隔离期满就去上班。”比起挣钱，她这几天更关心以后能住哪。

　　人到中年，雪梅一个人离开家乡汉川市，来到武汉武商超市做保洁，每月工资只有两千多元。7个月前，她在白沙洲邮电社区一栋自建房里租了间平房居住，一个月房租400元。

　　2月12日，雪梅感染了新冠肺炎。3月17日，雪梅康复回到了社区。“当天房东的态度挺好的。但第二天，社区的人就把我安排到了酒店，原来是房东家里的老太太不让我住了。”

　　“其实房东不让我住也在情理之中。”雪梅很无奈但也理解，“房租到期不给住就搬家。”

　　2月18日，王火火的父亲出院，随后捐献了康复者血浆。3月17日，王火火也康复回家。春天到了，一家人的健康码终于从红转绿，可以出入了。

　　“时间过得好快啊，就到了农历三月三了。”小区地里的野荠菜长了出来，王火火的妈妈也和邻居一起去挖了野菜。农历三月三那天，一家人煮了一锅荠菜鸡蛋，迎接新的春天。

　　张莉也在三月三收到了全国妇联、腾讯公益慈善基金会、中国妇女发展基金会、湖北省妇联发放的家庭关怀包，里面除了米面、日化，还有一根绿色的跳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