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个酥锅好过年

2020-01-23 09:28:07 来源:舜网-济南时报

作者:郭光明

责任编辑:高原

  有钱也酥锅,没钱也酥锅。在老家,这话成了过年的口头禅。甚至,过了腊八,猫了一冬的街坊邻居碰个面,也一改往日“吃了吗”的问候,有一搭无一搭地丢上一句“过年的酥锅做了没”,好像没有酥锅过不了年似的。

  这是小时候的印象。每到年根底下,不管家里有没有,母亲总要想方设法打上一锅酥锅。哪怕锅小肉少呢,也要让大人孩子闻闻酥锅的那股酸甜味儿。

  的确,刚出锅的酥锅,冒出来的气儿都是酸甜的,不像凉透以后,吃到嘴里才有。

  还是小时候的印象。年三十的头一天,父亲置办齐了做酥锅的食材:白菜、莲藕、花生、豆腐、白条鸡……都是自家种的、养的,只有豆腐是拿黄豆、黑豆换的;猪肉是生产队杀猪分来的,虽然就那么几斤,也要剔下肉皮、割上一块精肉用来打酥锅;鱼也是必须有的,多是带鱼,而且鱼头、鱼尾居多——鱼身子早就切成了段儿,挂上面糊下了油锅。父亲说,最难“对和”的是辅料:葱姜、酱油、老醋和白糖。他说,葱姜还好说,偷偷赶个集,避开“割尾巴的”,花上几毛钱就能买回,海带、酱油、老醋和白糖,若是没有“票”,就是拿钱也买不到。

  父亲说的“票”,我参加工作后还用过。“票”是整张粉莲纸剪开的,有一指多宽,半拃来长,上面红红绿绿的文字,有印“布票X尺”的,有印“粮票X两”的,还有印“带鱼X斤”的,五花八门,都是生活的副食品。当然,这样的“票票”们,现在成了收藏家的珍品。

  这样的“票”,不是人人都能领到的,只有城里人才有,乡下人的“票”,要用粮食换。至于几斤粮食能换上一张,记不清楚了,只记住那时有种“罪名”,叫“投机倒把”,经常看见有人胸前挂个大纸牌,上面写着这4个字儿,被人押着游街,就是不知道是啥意思。

  备齐了食材和佐料,母亲开始铺锅。铺锅不是技术活儿,却有讲究。母亲说,要是有骨头就好了,底层不用铺上几根筷子。我问为什么,母亲说怕糊锅。我见母亲铺上几根筷子,然后铺上一只整鸡、一块五花肉和鱼头、鱼尾。铺冻豆腐时,母亲说,打酥锅要是用鲜豆腐,白扯咧的不说,豆腐还进不了味儿。我见母亲将鱼头、鱼尾铺到锅里后,又将一节节的整藕、一卷卷的海带排到锅里,还不时洒上一把泡胀的花生米。白桂皮、八角、小茴香就用蚊帐布包起来扔进锅的,连同拍碎的姜、切段的葱。最后是铺白菜:先是扒下老白菜帮子,将雪白的菜芯铺上去,然后将白菜帮子一叶一叶地盖上。一棵白菜芯不够,再扒一棵。母亲说,白菜不值钱,一分钱一斤,借着过年,让大人孩子换个口味儿。

  铺完白菜就该浇“料”了。母亲把混和好的酱油、醋洒到锅里,又抓上一把红糖。她说,打酥锅用白糖最好,只是买来的酱油、醋,颜色太淡了,只好用红糖上上色儿,要不然打出的酥锅没有色儿,难看死了。

  一切妥当了,开始烧锅。锅是七印大锅,直径近70公分,砌在土坯筑垒的灶台里,下面的炉膛有两拃多高,可以烧柴草。柴草是我冬天用筢子搂来的杨树叶子、刨回来的玉米茬子。树枝是上好的烧柴,可惜我不敢砍。杨树叶子、玉米茬子难烧,需要拉风厢催火。平时做饭,拉风厢的活儿是我的,但这会儿我成了闲人。我见母亲先是勤拉风厢勤添柴,把火催得旺旺的。等到听见锅里咕嘟咕嘟地响,高粱秆钉制的锅盖缝隙里冒出腾腾热气后,母亲才慢拉风厢慢添柴。就这样,慢火催锅半小时后,酥锅的酸甜味儿从锅盖的缝隙里冒出,母亲就用杨树叶子将炉膛塞满,又用一叶铁片子将灶门的大部分堵住,留下一条缝隙,说明天就能吃上酥锅。

  我是闻了半夜酥锅味儿才睡着的。第二天一早,从被窝里爬出来,穿上衣服就往饭屋跑。不曾想,七印大锅里,别说酥锅了,就连酥锅的味儿也没有了。母亲说,过年来的客人多,一个酥锅能顶好几道菜哩!

  印象中,吃酥锅是年三十儿的中午。母亲炖了一锅肉末儿粉条儿白菜汤,还破例洒上一把青蒜末儿。父亲将挂在梁头上的柳条筐取下,数出几个白面馒头,馏热了,一人一个。酥锅也是从梁头的柳条筐取下的,母亲用筷子夹出一卷酥海带,切了半截又放回去;一节酥藕也是切下一半儿,送回一半儿;白菜倒是夹出不少,却都是白菜帮子;酥肉是半片也没有的,光有酥锅的荤腥味儿。

  后来,过年再打酥锅,母亲让我拉风厢。耳濡目染了多年,我也学会了,却不用拉风厢。用煤气炉,用电饭锅,打出来的酥锅,母亲说,味道好是好,就是少了点烟熏火燎的味儿。

原标题:打个酥锅好过年

值班主任:李欢

作者:郭光明

责任编辑:高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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