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好“天下粮仓”，就得守住自给平衡——粮食生产是稳民心的战略产业，“端牢自己的饭碗”如何再破题?

　　粮食安全，向来是“务莫大焉”的国计民生根本问题。今年以来，受国内外新冠肺炎疫情、蝗灾、洪灾、市场不确定性等因素的影响，粮食安全问题被重新提及。近日，习近平总书记对制止餐饮浪费行为也作出重要指示，要求在全社会营造浪费可耻、节约光荣的氛围。

　　从粮食生产端到消费端，从粮食储运环节到加工环节，通观“中国饭碗”整个命题，已经不是单纯对粮食存量多少的探讨，更多是对国家粮食战略定力、地方农业治理升级、农业产业化和科技创新潜力的试探。由此而言，粮食安全保障，必须遵循综合施治的思路，深挖那些潜在的粮源，从各个层面积极作为、协同作为，务必开源节流，从而端牢亿万人的饭碗，稳固“天下粮仓”。当然，这也是本期“对话”栏目中各位专家和业内人士始终关注和思考的问题。

　　没有粮食危机

　　但要有危机意识

　　徐光平

　　山东社会科学院智库研究中心副研究员

　　■济南日报：近年来，国内粮食总产量连上新台阶。在粮食结构方面，中国的谷物基本自给，自给率超过95%。在比较乐观的数据面前，粮食安全问题真那么迫切吗?

　　■徐光平：说实在的，现在很多人都在为粮食安全问题发声，就目前我们所掌握的材料来分析，从生产端来看，粮食供给问题不大。我国粮食已连续十几年丰收，2019年产量达13277亿斤，已连续5年保持在13000亿斤以上。今年全国两会的“部长通道”上，农业农村部部长韩长赋就粮食安全问题给出一颗“定心丸”，他指出，目前我国人均粮食占有量远高于国际粮食安全标准线，稻谷、小麦两大口粮自给率非常高，库存超过一年产量，粮食盈余够全国人民吃一年。

　　可以肯定地说，中国暂时不会发生粮食危机，但粮食安全危机意识必须具备。

　　至于粮食进口依赖是否会导致我国粮食安全问题，其实是一个潜在考虑。目前，世界粮食市场处于一个平衡状态，倘若我国大面积进口粮食，将会对其余国家、地区形成冲击，甚至会扰乱世界粮食市场。从这个角度讲，我国保持粮食的自给平衡对世界有很大的意义。就像你提到的那组数据，我国进口的粮食主要是大豆，其他谷物和小麦基本能够达到自给水平。

　　■济南日报：现在舆论比较关注粮食结构平衡问题。就目前而言，中国粮食的“不平衡”主要体现在哪里?

　　■徐光平：我国粮食结构比较稳定，但相对单一。南方主要是水稻，北方则是小麦、玉米，目前玉米产量比较充足，甚至有过剩趋势，有些地方直接将玉米打碎制成饲料。目前，国内粮食已经实现16年连增，山东省更是实现了17年连增。总体而言，已经实现了粮食盈余，饭碗端在了自己手里。不可否认的是，目前大豆确实存在一个很大的缺口，主要依靠进口。

　　针对粮食结构相对单一，目前我国已经提出“土豆主粮化”。因为土豆的产量大，比粮食作物产量高出很多倍。这一举措，对我国粮食安全将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国家为了推行“土豆主粮化”，已将土豆作为粮食作物来对待，给予补贴，鼓励大家种植，目前已取得一定成效。

　　我们如能持续保持这种生产结构的稳定，再加上这些年高标准农田建设、水利设施建设等有力措施，大部分耕地都可以保证旱涝保收。从这个角度来看，如果没有太大的因素影响，我国粮食生产还是比较稳定的。之所以现在提出粮食安全问题，更多还是考虑外部因素。

　　■济南日报：作为农业大省，山东在粮食生产和口粮保障方面，还有哪些作为空间?

　　■徐光平：习近平总书记视察山东时就曾提出要求，扎实实施乡村振兴战略，发挥农业大省优势，扛起农业大省责任，打造乡村振兴的齐鲁样板。在这里，扛起农业大省的责任，其中很大一方面就是粮食安全。在政策层面上，目前需要大力推动规模化生产，以此拉动粮食产量。现在国家和各地政府都在鼓励规模化经营。在这方面，山东省在土地流转和托管服务上做得非常好。

　　一般来说，农业规模化生产都是订单式生产，能接受订单的都是具有相当规模的大型企业，这对于提高粮食安全性和供给质量还是有保障的。我们曾经考察过郯城当地的规模化农业经营模式，当地专门有实行土地托管的大公司，对一个镇大概5万亩地提供农业专业服务，种出来的麦子就是不一样，品质非常好。

　　同时要严守耕地红线，保护土地资源。现在，建设用地和可耕地“抢地”的现象仍然存在。这种情况下，必须严格地方建设用地指标审批，本着“占补平衡”的原则，占用了100亩地用来盖楼，就要想办法腾挪出100亩地补充作为农田。

　　最后，还有一个潜在因素对粮食安全会有极大影响，那就是现在的工商资本下乡，这些资本投入农村后很少从事粮食种植，而是追求经济效益更高的农业生产。但是，农业生产结构一定要兼顾粮食安全，必须把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结合起来。

　　■济南日报：以上你曾提到划定粮食生产功能区，这对于保障粮食生产有什么关系?

　　■徐光平：在划定粮食生产功能区方面，其实浙江走在了前边，浙江其实是一个粮食主销区，而作为粮食主产区的山东，更应当有这种意识。粮食生产功能区的划定，与规模化经营有紧密的关联。在这样的地方，更容易实行大规模的土地流转、土地托管，由大户或工商企业来经营。其次，划定粮食主产区后，更有利于根据需要进行高标准农田整治，是规模化生产的一个基础，而且大片区的单一种植，更有利于实行更高效率的机械化作业。当然，划定功能区还对于实现农产品的品牌化有重要意义。比如，近几年火起来的潍坊昌乐“火山小米”，当初就是靠当地规划打造的万亩杂粮基地，通过引领特色种植，慢慢发展起来，有了极高的知名度。而一种粮食作物，一旦有了品牌也就有了高附加值，更能激发种植积极性，从而起到保障粮食安全的作用。

　　藏粮于地，藏粮于技

　　更要“藏粮于治”

　　樊祥成

　　山东社会科学院农村发展研究所副研究员

　　■济南日报：目前强调粮食安全问题，是基于什么样的“基本国情”考量?

　　■樊祥成：近期，习近平总书记对粮食安全特别关注并作出重要指示，我认为这是站在宏观背景和现实意义上去考虑的。作为一个国家，保证老百姓吃饱饭是天大的事情，是最大的政治。

　　古语说“仓廪实，天下安”。粮食生产是安天下、稳民心的战略产业。当前，我国除了“人多地少”之外，还存在耕地质量偏低、污染损毁严重等问题。这些问题严重制约了粮食安全。为了保障粮食安全，国家采取了“藏粮于地、藏粮于技”战略，就是要科学合理利用耕地资源，提高粮食综合生产能力。

　　农业的出路在现代化，农业现代化的关键在科技进步。更加重视和依靠农业科技进步，走内涵式发展道路才能更适应我国现代农业发展之路。要坚持以我为主，立足国内、适度进口，确保“谷物基本自给、口粮绝对安全”，把饭碗牢牢端在自己手上，守住自给平衡。更多依靠国内的大循环，在国家的宏观安排下，划定粮食生产功能区、重要农产品生产保护区，通过粮食生产规模化，提高粮食品质和产量。

　　■济南日报：在生产端实现粮食的进一步丰产，还有哪些方式可以尝试?

　　■樊祥成：刚才说到，在粮食生产端，我们国家一直有“藏粮于地，藏粮于技”的规划安排。

　　藏粮于地，主要就是保护耕地，改良土壤，更高效率利用农田资源。当然，现在还有一些更前卫的种植操作，比如无土栽培技术，它可以用来培植高附加值的作物和农产品，从而把节省出来的土地用来种粮食。目前来看，无土栽培、立体种植等技术，在山东越来越成为一个亮点，也成为以后“设施农业”发展的一个方向。

　　藏粮于技，则是强调技术创新的重要性。举个例子，这些年肥城的“两菜一粮”模式非常成熟，所谓“两菜一粮”，是当地对“春土豆+夏玉米+秋白菜”种植模式的简称。这种模式在当地发展了30多年，对于充分利用土地，增收富民发挥了重要作用。

　　当然，无论藏粮于地还是藏粮于技，这都是在一个社会稳定的大环境下来说的。其实，更根本来说，应该是“藏粮于治”。只要各方面治理到位，社会秩序稳定，各行各业繁荣发展，人民生产积极性高，农业生产有了社会保障，自然而然就能稳定增长。深入看来，在一些大面积出现饥荒和饥民的国家，往往不是农业出了问题，而是混乱的社会秩序破坏了生产秩序，农民流离失所，粮食生产难以为继导致。我们国家目前各项事业欣欣向荣，百姓安居乐业，总体经济状况稳步上升，可以说，是处于历史上绝无仅有的大治时期，因此发生饥荒的可能性极低，但是，居安思危的意识必须要有，现在提倡杜绝浪费，其实就是一种危机教育。要解决十几亿人的吃饭问题，抓好粮食生产是一方面，更根本的在于提高社会总体治理水平。个人藏粮于俭，国家藏粮于治，就是这个道理。

　　■济南日报：中央明确要求，保障粮食安全责任是全领域、全过程的责任。作为地方政府和垂直管理部门，在“节流”这个大课题上应该如何“破题”?

　　■樊祥成：由于农业生产的自有特点，在资源固定、生产技术稳定的情况下，想要骤然扩大生产边界，想要粮食总产量有一个突飞猛进的增长、扩充，不是特别现实的事情。我个人觉得，习近平总书记从杜绝浪费这个角度保证粮食安全，其实是提供了一个很好的思路。

　　关于节省粮食，杜绝浪费，除了现在经常提到的“光盘行动”、打包带走等，其实在很多环节上都大有文章可做。首先，在收获环节上实现精细化收割。小时候经常能看到老人、小孩在田地里捡拾麦穗，但现在劳动力成本提高，便没有人再去做这种事情。为了使粮食减少跑冒滴漏，应在生产端对设备进行改良，加大粮食生产收割的精细化;其次，在消费环节上倡导适量供给。比如餐饮业尽量提供因人而异的服务，根据营养膳食结构配比来搭配食物份量;再次，在加工环节上加强个性化制作。为方便消费者食用，可以将食物、餐具进行量化，提供小包装的面条，相信很多人会有这种需求;再就是，缩短运输距离，减少运输环节浪费。目前，粮食产地和销地存在距离太远的问题，很容易产生运输浪费。对此，2020年中央一号文件中提到，要推动加工产能向农产品主产区和重要物流节点布局，这是个很好的政策导向。

　　■济南日报：目前实行的农业补贴政策，能在多大程度上解决粮食种植积极性的问题?

　　■樊祥成：大家都知道，目前的种粮成本越来越高，而收益则在下降，必须实行一定的补贴政策。但是粮食补贴存在一个悖论，那就是不能毫无限制，上不封顶的进行补贴，那样很容易造成价格扭曲。在国际贸易体系下，我们必须遵守国际贸易的游戏规则，无限制、无限度的补贴，WTO规则是不允许的，这触及到农业协议中的“黄箱政策”。我们可以做的是加强农业基础设施建设，提高高标准农田、水利设施等方面的建设水平，进一步改善农业生产条件，夯实粮食生产的物质基础。但是，过度的价格补贴就违规了。

　　杜绝餐饮加工浪费

　　全行业创建绿色厨房

　　赵军

　　济南市饭店业协会秘书长

　　■济南日报：由热心公益人发起的“光盘行动”早已在各地推行。然而，“吃一半剩一半”的现象依然十分严重。道德呼吁能解决餐饮浪费现象吗?

　　■赵军：其实早在5年前，由山东省文明办、济南市文明办和济南市商务局主办，济南市饭店业协会承办的“光盘行动”就在全市推行过，确实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近期，为了倡导文明用餐，济南市相关部门又启动了文明餐桌活动。这次，我们加大了餐前文明的宣传，组织餐饮企业学习国家标准、倡导绿色采购、倡导放心食材餐前严把进货关。希望通过这些学习，给大家培养一个文明用餐意识，真正将杜绝浪费贯彻到用餐的每一个环节。

　　为了切实行动起来，我们也做了一些工作，比如号召餐饮企业全员创建绿色饭店。餐前，把好原料安全关，重视食品安全并将其作为文明餐桌活动的基础。餐中，倡导与客人互动，由点菜员鼓励大家按需点餐，按人数点小份餐，让我们的酒店制订合理的优惠套餐，引导客人把吃不完的剩餐打包。餐后，我们提供安全打包盒，可以让消费者打包回去再次加热食用。

　　具体工作要做，但是文明倡导也是有必要的。习近平总书记对餐饮浪费行为作出重要指示，我们更是在第一时间积极响应。在住宿餐饮行业内，对市民做了一个文明倡议，号召行业杜绝餐饮浪费要从源头抓起，大力弘扬我们的节约理念，禁止餐饮浪费。

　　我市文明餐桌活动的开展，对杜绝浪费起到了积极推动作用。也希望政府部门能够出台相关规约，为厉行节约、反对浪费保驾护航。

　　■济南日报：受疫情影响，不少实体餐厅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击。为了吸引客流量，不少餐厅打出各种促销“组合拳”，以增加销售收入。如何让饭店在经营收入和控制浪费上进行平衡?

　　■赵军：今年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确切是1-4月，餐饮行业已经降到了冰点。但是我依然认为，响应号召、杜绝浪费与酒店盈利并不矛盾。为了提高饭店企业盈利，可以在节约的同时挖掘潜力，比如创建“绿色饭店”，创新工作方式，提倡分餐，使用公筷、公勺，房间设消毒柜，创建绿色饭店等系列措施，给消费者增加信心，给饭店企业增加盈利点。

　　作为餐饮人，我们也应该扛起社会责任。其实，我们并不希望消费者点餐的时候多点或者是浪费增收。为社会减少了污染，我们还是希望多与客人互动，把餐饮浪费杜绝在餐饮消费中。厨余垃圾减少了，其实也节省了饭店企业的费用。

　　■济南日报：随着人们生活节奏的加快，越来越多的人选择外卖点餐。然而，因为多重因素，目前外卖点餐成了无法掌握的“隐形浪费”出口。对此，可有破解之法?

　　■赵军：从餐饮企业衍生出来的外卖行业，我们自然是接触了不少。疫情期间，为了适应大众消费，我们的一些餐饮品牌企业也推出了“无接触”放心外卖。正如你所说的，目前外卖市场的交易额很高，同时也呈现出来不同的市场问题。对于外卖行业的“隐形浪费”，希望能由政府或相关部门带头制定或给予一个奖励机制或制约措施。另外，希望消费者能理性地对待外卖产品，尽量选择一些正规的餐饮品牌，从而减少浪费，不要随意点了餐，然后发现口味不好或者食品不卫生，只能扔掉，导致浪费现象。

　　■济南日报：餐饮浪费不只发生在消费端，食品生产、加工等过程也需要杜绝浪费。营造一个全方位杜绝浪费的环境，对厨房和包装等有没有具体的标准和要求?

　　■赵军：确实如你所说，餐饮的浪费行为不只发生在消费端。同时还存在于生产加工过程中。近期，我们在积极营造一个全行业的绿色厨房创建活动。节能降耗绿色发展，倡导绿色厨房，这包括绿色加工间、绿色中央厨房等。这个活动目的，是让我们的餐饮生产在加工过程中杜绝浪费。比如，通过厨师之间互相交流，充分利用食物的边角料，将其制作成工作餐，把菜根、萝卜皮等加工成小菜免费赠送给消费者。这样一个简单的再利用过程，将食材的边边角角做成了美味，同时也可以节能降耗，减少浪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