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秦何“莱”？

清华简《系年》关于秦人始源的记载。

　　□徐祥法 刘家文

　　在华夏5000年文明历程中，嬴秦文化起到了重要作用。它孕育出了中国第一个大一统的封建王朝——秦朝。秦朝以郡县制代替分封制，推行的书同文、车同轨、行同伦等措施，奠定了中国大一统王朝的统治基础，奠定了中国2000余年政治制度基本格局，因而“百代都行秦政法”。

　　然而，对于嬴秦文化的起源之地，多少年来史学界或主张“东来说”，或主张“西来说”，一直争论不休。经诸多专家学者的潜心研究，以及济南市嬴秦文化研究院20年的不懈探索，从历史文献和出土文物等方面综合考证，确定了嬴秦起源地在济南市莱芜区。此已成为史学界定谳。

　　●根据历史文献分析，嬴秦源头的嬴地在莱芜

　　《史记·秦本纪》开篇就记述了嬴姓秦人的来源：“秦之先，帝颛顼之苗裔孙曰女修。女修织，玄鸟陨卵，女修吞之，生子大业。大业取少典之子，曰女华。女华生大费，与禹平水土……是为伯益。”伯益为秦人先祖，因辅佐大禹治水、调驯鸟兽有功，被舜帝赐姓嬴氏：“(伯益)与禹平水土。……佐舜调驯鸟兽，鸟兽多驯服……舜赐姓嬴氏。”并且“有土”，即有了自己的封地：“昔伯翳(即伯益)为舜主畜，畜多息，故有土，赐姓嬴。”

　　对于产生嬴姓的嬴地，最早的文献记载见于甲骨文。“‘乙丑：王命垦田于京，于嬴垦田’。(《合集》33209)‘己巳卜，在嬴贞：今日步于攸，无灾，在十月又二’(《合集》36825)……嬴在嬴汶水流域，以水名为族姓。在今山东莱芜市羊里镇”。(孟世凯：《甲骨学辞典》，上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630页。《合集》指《甲骨文合集》)，其后各类史籍记载不绝如缕，如：《左传·桓公三年》：公会齐侯于嬴(杜预《春秋左氏传集解》注：嬴，齐邑，今泰山嬴县);《礼记·檀弓下》：吴季札使齐，其子死，葬嬴、博之间;《左传·哀公十一年》：公会吴子伐齐，五月克博，壬申至于嬴(杨伯峻注：嬴在莱芜县西北);《左传·哀公十五年》：公孙宿以其甲兵入嬴;《孟子·公孙丑下》：孟子自齐葬(母)于鲁，反于齐，止于嬴;《战国策·齐六》：嬴、博之间地坼至泉，等等。

　　检讨各类文献记载，史上“嬴”地均指今莱芜区羊里街道的嬴城遗址一带，除此再无他地。如此，古嬴地与秦先祖伯益所封之地有何关系?宋代郑樵《通志·氏族略》给予了解答：“居于姚墟者赐以姚，居于嬴滨者赐以嬴。姬之得赐，居于姬水故也;姜之得赐，居于姜水故也。”伯益得赐嬴姓，盖因封于嬴滨、居于嬴地之故。同时，他在《路史·国名纪》中又说道：“伯益大费能驯鸟兽，知其语言，以服事虞、夏。始食于嬴，为嬴氏。注曰：嬴，盈也，庶物盈美而以为封，即太山嬴县。”“嬴……翳能繁物而封，汉县隶泰山(郡)，后魏复置于莱芜，唐入博城。所谓嬴博，今兖之莱芜，本齐邑。”从这些史料看，伯益获封嬴地、获赐嬴姓之所均在莱芜。

　　又，《史记·秦本纪》：“秦之先为嬴姓。其后分封，以国为姓，有徐氏、郯氏、莒氏、终黎氏、运奄氏、菟裘氏、将梁氏、黄氏、江氏、修鱼氏、白冥氏、蜚廉氏、秦氏。然秦以其先造父封赵城，为赵氏。”由此，我们不难钩稽出嬴姓后裔秦始皇与莱芜的关系：其先祖造父作为伯益的十四世孙，周初为周穆王驾车有功，被封在赵城(今山西洪洞)，因而得“赵氏”。而造父的祖先、嬴姓始祖伯益的封地在莱芜。由此，说秦始皇祖根在莱芜，并无不妥。这也难怪，秦代施行郡县制以后，在东方偏远的今莱芜一带，以自己的“国姓”——嬴为名设置嬴县，正是对自己祖根地的认可。

著名史学家宋镇豪题词：嬴秦始源

　　●新出土战国竹简“清华简”确证秦人来源于东夷

　　2011年，清华大学藏战国竹简清华简《系年》完成解读，其第三章记述了秦人起源问题：“飞(廉)东逃于商盍(葢)氏。成王伐商盍(葢),杀飞(廉),西迁商盍(葢)之民于邾,以御奴之戎,是秦先人。”《说文解字注》：奄，盍(葢)也。商盍即商奄。这段简文记述了周初“三监之乱”的事：周成王追杀反周的商纣谀臣飞廉，在商奄之地将飞廉杀死，并平灭一道反周的商奄，并将商奄之民迁移到甘肃朱圉山一带，这部分商奄之民就是西部秦人的祖先。这明明白白告诉我们，古陕甘地区的秦人起源于东方,其先世实为徙自山东境内商奄的嬴姓居民。

　　“在简帛方面,马王堆汉墓帛书《战国纵横家书》的‘苏秦谓燕王章’云:‘自复而足,楚将又出沮漳,秦将不出商阉(奄),齐不出吕隧,燕将不出屋注。’所说是指各国的始出居地。秦出自商奄,正与《系年》所记吻合。”(李学勤：《清华简关于秦人始源的重大发现》，《光明日报》2011年9月8日)

　　至于商奄地望，传统上认为在曲阜一带。此说不但没有得到考古资料与史籍资料的相互印证，反而增添了学术界更多的分歧。“曾在曲阜从事田野考古多年”的高广仁、邵望平先生“却一直没有发现足以作为奄都的大型商代遗址”。(高广仁、邵望平：《海岱文化与齐鲁文明》，江苏教育出版社2005年版，第228页)李白凤先生认为：“商奄并非鲁奄，它不在曲阜而在益都莱芜一带，或今之莱芜谷。”(李白凤《东夷杂考》，齐鲁书社1981年版，第77页)徐中舒先生认为，“奄在齐、鲁之间，为殷之故都”。(徐中舒《蒲姑、徐奄、淮夷、群舒考》，《四川大学学报》1998年第3期)笔者就此问题从有关史籍记载、中商时期气象状况以及相关遗址遗迹、出土文物等方面进行了综合分析，认为中商时期洪灾频仍，“南庚迁奄，阳甲居之”盖因躲避水患，其地望应在包括莱芜区在内的鲁中山区地带，这也符合古代典籍的相关记载。(详见徐祥法：《商奄都邑考》，《天水师范学院学报》2019年第2期)

嬴城遗址东北角

　　●遗址遗迹表明“嬴城遗址”为秦人祖先伯益之封地

　　嬴城遗址位于嬴汶河上游的莱芜区羊里街道城子县村，东临嬴汶河。其南、西两面与平地相连，东、北两面形成高台，城址被现村庄覆盖。原城有两重，外城东西长600米，宽400米。现东南角残存的墙基长12米，高7米。原墙高约8米，有东、西、南、北四门，城墙为夯筑，出土器物有石器、青铜器、范具等。石器有石斧、石铲，磨光，制作规整。青铜器有青铜爵、斝、鼎等。2012至2013年山东大学对嬴城遗址进行补充勘探，确定嬴城遗址保护范围周长6673米，面积172.02公顷。

　　嬴城遗址及周边地区出土的诸多龙山文化至岳石文化时期的石器、陶器，恰与嬴秦祖先伯益所生活的时代吻合。据潍坊市博物馆研究室主任孙敬明先生分析，“嬴城遗址发现北辛文化、大汶口文化、龙山文化时期的石器、陶器等文物标本。我们依据此处的地理环境与历史文化积淀情况，甚至可以大胆地推测在此地应该有龙山文化时期的古城堡。这是从新石器时代迈向文明社会的分水岭，正因为有龙山文化时期的古城堡，此地才有夏商周三代文明，才能形成区域文化的文明核心之所在。”“正是位于泰沂山脉之阳、嬴汶河畔数量众多的人类文化遗址，由其大致勾勒出当地区域文明诞生早期的图景。嬴城遗址应该就是当时的所谓的‘都’”。(孙敬明：《考古所见莱芜嬴秦早期文明》，待刊)寻检各地遗址，以“嬴”为名且文化内涵丰富、甚或存在“城”“都”者，唯有“嬴城遗址”。因此，生活在山东龙山文化末期的伯益所封之“嬴”地，当在嬴城遗址一带。

　　对于莱芜为嬴秦祖源地，已得到史学界的高度认可。著名历史学家、清华大学原出土文献研究与保护中心主任李学勤生前在接受记者采访时说，“少昊后裔伯益辅佐大禹治水,为帝舜调驯鸟兽有功,获赐封地‘嬴’,在现在山东莱芜一带”。(卢昱：《李学勤：秦文化具有东方色彩》2014年1月17日《大众日报》)一些著名史学家也挥毫为莱芜题词：先秦史、甲骨文学家孟世凯称莱芜为“秦之先土”，中国社科院学部委员、历史学家宋镇豪题词“嬴秦始源”，先秦史学家、宝鸡文理学院教授彭曦题词“秦族老家”，并题跋“考古资料和文献充分确证，对中华民族作出重大贡献的秦人秦族老家是山东的莱芜”。(作者均系济南市嬴秦文化研究院副院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