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听海涛,萧红最后的日子

2021-08-30 14:54:03 来源:舜网-济南时报

作者:雪樱

责任编辑:鞠月芹

  □雪樱

  英国女作家安吉拉·卡特说过,“所有的女人都将拥有翅膀,跟我一样。”然而,事实并非如此,萧红就是鲜活例子,她的经典语录至今传诵不衰,“女性的天空是低的,羽翼是稀薄的。”短暂的31岁生命,她有着太多桎梏与苦难,经历了太多失败的逃离,最后客死香港。作家季红真在《萧红大传》后记中写道,“她的意义长期被遮蔽,首先是被自己的传奇经历遮蔽,然后是被鲁迅遮蔽,还有就是被萧军遮蔽。”

  1940年1月14日,萧红和端木蕻良托朋友袁东衣买飞往香港的机票,没想到3天后有票,两人空着手登上了飞机。谁能想到,萧红再也没有离开过香港。

  在香港,他们很快投入到抗日文化活动中,萧红经常到香港文协举办的文艺讲习所,给文学青年讲演。但是语言不通,她陷入抑郁,在给挚友白朗的信中写道,“不知为什么,莉,我的心情永久是如此抑郁,这里的一切是多么恬静和幽美,有田,有漫山遍野的鲜花和婉转的鸟鸣,更有澎湃泛白的海潮,面对碧澄的海水,常会使人神醉,这一切不都正是我以往所梦想的佳境吗?然而呵,如今我却只感到寂寞!在这里我没有交往,因为没有推心置腹的朋友。因此,常常使我想到你。莉,我将可能在冬天回去。”她发表短篇小说《后花园》,出版3本书,继续写长篇《马伯乐》,故事源自华岗与葛琴的婚恋经历。与此同时,她还赶写《呼兰河传》,也许是为了生计换稿费。她写的是乡愁,定格的是与自己相属相连的岁月。萧红曾对聂绀弩说过,“我的人物比我高,一开始的时候,我也悲悯我的人物,写着写着感觉就变了,我觉得我不配悲悯他们,倒是他们应该来悲悯我才对。”

  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一个先来。就在萧红全身心投入创作时,皖南事变爆发,想到弟弟张秀珂在新四军里,她坐立不安,暂停《马伯乐》创作,完成小说《北中国》,这何尝不是对故乡的深情牵挂?创作是高产的,身体是虚弱的,萧红患上了肺结核,住进玛丽医院,病情每况愈下。柳亚子去家里探望提笔赠诗,“长白山头期杀贼,黑龙江畔漫思家。云扬风起非无日,玉体还应惜鬓华。”第二次他又去医院探望,萧红感叹,“天涯孤女有人怜!”

  日军占领九龙后,找个安身之处很难,萧红住进思豪大酒店,又被送到告罗士大酒店,危急关头,曾在何镜吾家中落过脚,后来被安置在中环一家裁缝铺里。这期间,她向骆宾基诉说个人经历以及与鲁迅先生的相识交往,也有对端木的抱怨,“筋骨若是痛得厉害了,皮肤流点血也就麻木不觉了。”

  1942年1月12日,萧红住进了跑马地养和医院,结果误诊为喉头结瘤,手术后病情更加糟糕。此时,她已经意识到生命进入倒计时,躺在活椅式的病床上说,“人类的精神只有两种,一种是向上的发展,追求他的最高峰;一种是向下的,卑劣和自私……作家在世界上追求什么呢?”“若是没有大的善良、大的慷慨,譬如说,端木,我说这话你听着,若是你在街上碰见一个孤苦无靠的讨饭的,袋里若是还有多余的铜板,就掷给他两个,不要想,给他又有什么用呢?”与其说这是她临终前的话语,不如视作她的自白书。病危时,她依旧善良、倔强、刚毅。得知何香凝身体不好,她立即拿出自己的鱼肝油给她捎去。

  端木蕻良辗转联系上车,把萧红转到玛丽医院。19日深夜醒来,萧红在拍纸簿上写道:“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得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尽管陪在旁边的骆宾基阻拦不让说,她又掷笔道:“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第二天清晨,她再次从纸上向端木交代道:“我活不长了,我死后要葬在鲁迅先生墓旁。现在办不到,将来要为我办,现在我死了,你要把我埋在大海边,我要面向大海,要用白毯子包着我……”

  战乱是张开大嘴肆意吞噬的怪兽,到了22日早上,日军开始接管医院,赶走所有病人,萧红被送到法国医院,不久法国医院也被日军接管,病重的她又被转移到圣士提反女校的临时救护站。萧红很快陷入深度昏迷,22日上午10点左右,她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

  一生颠沛流离,辗转于几个男人之间,萧红之死令人扼腕叹息。略感安慰的是,她的身后事还算圆满。虽然战乱硝烟弥漫,时局动荡不安,端木蕻良尽了最大努力,遵照她生前遗愿办理,所幸遇到的都是“熟人”。前来收尸的是占领军的香港政府卫生督察马超楝,是萧红和端木的粉丝,他当即答应请求,用医院的白毡包裹了萧红的遗体,又用特别车厢运走;办理火化手续的办事员也是个文人,端木用英文告诉他要埋在浅水湾。24日,萧红遗体在日本人专用火葬场单体火化,这种“待遇”也是马超楝特别争取来的。端木给印度籍司炉工递上小费,工人精心地烧殓了萧红的遗体,对端木说,“烧得很好,灵魂可以上天了。”

  端木履行诺言,买了两个一大一小素色古董罐子,把骨灰分别装了进去。他先是前往战前就已经沦为无人区的海滨浴场浅水湾,选中面向大海的小花坛,把萧红的一罐骨灰放进去封好土,木排上有他亲笔写下的“萧红之墓”。第二天,又在香港中文大学学生的陪同下,来到此前萧红住过的圣士提反女校,在女校后面东北方向山坡处的一棵树下,埋下了另一个骨灰罐。这块墓地一直未被发现,成为永久的谜团。

  萧红去世后的3年里,诗人戴望舒多次去浅水湾凭吊萧红,并写有短诗《萧红墓畔口占》,“走六小时寂寞的长途∕到你头边放一束红山茶∕我等着,长夜漫漫∕你却卧听着海涛闲话。”海涛闲话,在咆哮,在冲撞,在翻卷,一如女作家的伟大精神,令我们永远怀念。

作者:雪樱

责任编辑:鞠月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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