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深信不疑的，都是变化万端的

　　□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江丹

　　最近看到一条社会新闻，在河北某地，两名男子在大街上扮狗夺食，其中一位脖子上还拴着绳子，双手双脚着地，学犬狂吠，为此拍摄视频，博取眼球。“恶俗”的下限总是超乎想象，我们永远不知道有人会为了达成某种目的而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所谓的文明、道德和伦理，这些原本应该已经内化为一种自我约束的基本规范的东西，在他们想要达成的利益面前不值一提。这条新闻的后续是两人被相关部门约谈，删除相关视频，签署《文明上网承诺书》，提交书面整改报告，其社交平台账号自行停更3个月。

　　在日本作家村田沙耶香的小说集《生命式》中见过类似的景象，但那完全是另外的意义。在其中《波奇》这一篇中，少女由纪养了一只名叫波奇的“宠物”，那实际上是一个中年男子。“它”被戴上了红色的项圈，吃着饲主投喂的热狗面包。“明明没有被拴住，但波奇并不逃走，老老实实地等着我们。波奇总用四肢爬行，除了吃食以外并不用手。这令我多少放心了些。我和由纪总是手拉手一起打开藏匿波奇的小屋的门。波奇趴着，用湿润的眼睛看着我们。波奇几乎不出声。偶尔波奇会发出‘liangdianzhiqianzuowan’的叫声。可能波奇在成为我们的宠物之前，被谁这样命令过吧。”

　　在这篇小说里，有的人依然属于人类，但有的人却成为人类的宠物。小说并没有写这个分化的具体过程，但显然在那个虚构的世界里，人类长久以来

　　的一些固有秩序已经被颠覆和重置。如果之前那条人扮狗夺食的新闻只会让人为其中的恶俗感到震惊，那么这篇小说里人成为宠物的景象则让人对“生命”本身有许多新鲜的思量。我们能够想象，人被剥夺了人之为人的社会属性而成为一种只有自然属性的“宠物”，这个过程定然有不堪的悲伤。在小说里，“宠物”成为两个少女之间隐秘情感的连接，并在一次失踪之后去而复返，由此可见，少女之外的世界有着某种无法承受的残酷，而同样是“人”这样一种生命样式，却不能凭借最根本的自然属性就被划归到人类这一群体。

　　整部小说集里，几乎每一篇作品都会引发类似的思考。村田沙耶香将我们拉回生命的起点，通过种种假设的延伸，让我们重新审视既有的一切是否就是完美的存在。比如跟小说集同名的这篇《生命式》中，作者重新设定了葬礼的仪式，故事里的人用一种让今天的我们感到不可思议的方式去告别那些走到终点的生命。所谓的生命式，就是人们一边吃死去的人，一边孕育新的生命，“以‘由死亡孕育新生’为原则的仪式与我们潜意识里执着于繁殖而蠢动的大众心理完美契合。”有的人会在生前就精心制作好以自身肉体为原材料的食谱，以便死后让活着的人好好“享用”生命，而那些被创造下来的新生命会被送到中心寄养，人类原有的家庭制度和情感面临着新的定义。可是，这些本来就是从无到有的，那么有一天它们或许也会从有到无，被适合人类未来的新制度、新方式所取代。

　　关于未来的家庭结构，《双人家庭》这一篇中便写道，两位女性如何组成家庭共同抚养各自生育的孩子。即便是在虚构的小说里，这样的家庭依然是社会的少数，但一定会对今天的有着同样想法的一些读者，特别是女性读者带来一些鼓励。小说中，在家长是妈妈和妈妈的家庭里，孩子似乎并没有在心理上产生令人担忧的心理偏差，反而有着“成熟见解”：“芳子妈妈，你难道还期待被大众理解吗?如果不抱定‘我们自己过得好就行’的想法，以后的日子可过不好。”

　　不只是葬礼、生育、家庭，包括亲吻、爱等这些我们熟悉的与人类有关的内容，都以一种颠覆的样态出现在这部小说集中。在《美妙的材料》这一篇里，人在去世之后，他们的毛发、皮肤、牙齿、骨骼等被制作成衣物、家具、装饰品等，生命以此被延续。在《美好的餐桌》这一篇中，选择吃什么食物成为一个人最鲜明的文化风格，而人们并不想妥协去吃不喜欢的食物，在一种食物所被赋予的故事和意义面前，最基础的味道和营养成为最不重要的存在，同时，在人们看来，坚持自己的文化风格才是正确，那些毫无底线混杂食用的人会被视为“怪物”。

　　“严肃地说，在这个所谓的世界上呢，人们把常识啦，本能啦，伦理啦挂在嘴上并对此深信不疑。但实际上这些都是变化万端的。……世界一直在变色，现在的世界展现出的也只是一刹那的色彩。”小说里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