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思孝:我的身份是农民,职业是写作

2022-07-17 09:35:51 来源:舜网-济南时报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江丹

责任编辑:高原

魏思孝:我的身份是农民,职业是写作 

 农村农民的生活,值得被记录下来。魏思孝摄

魏思孝:我的身份是农民,职业是写作

  今天的很多文学、影视作品,对“农民”形象的塑造不乏“脸谱化”的刻板印象,但在魏思孝的小说《王能好》中,我们看到了农民在宏大时代中的复杂性。但凡有过农村生活经验的读者,对《王能好》中那些农民形象都是熟悉的,对他们今天介于农田与工厂、村里与城里、家乡与他乡的生活是熟悉的,对他们的语言表达和行为模式也是熟悉的。《王能好》与《余事勿取》《都是人民群众》组成了魏思孝的“乡村三部曲”,但这并不是他对乡村题材写作的终结。魏思孝说,他的身份是农民,职业是写作,他所写的是他熟悉和正在经历的生活,而乡村题材会是他一生的写作题材,那些人物的原型还活着,还在生活,“可能再过十多年,他们又经历了十多年的生活,又能写写他们十多年的生活了”。

魏思孝:我的身份是农民,职业是写作

  他们也在努力生活

  他和村里名叫小梁子的侏儒成了玩伴,在胡同口打牌,也喝酒。小梁子背着罗锅,不到一米四,是个快六十的孤寡老人。两个人在一起最常做的事是展望未来的敬老院生活。再过几年,小梁子就能去养老院,管吃管住。王能好还要再熬十几年。小梁子说,你记得找我。几年后,小梁子住进敬老院。有时,王能好经过,站在铁门外看到小梁子正围着花坛散步。王能好把他喊过来,递给他一块热豆腐。后来,小梁子在冬天死于煤气中毒。 ——《王能好》

  记者:《王能好》里的农民群像,他们的原型来自您身边的生活吗?您如何保持小说的创作与农民的生活如此贴近?

  魏思孝:在这本书里,大部分的人物都能找到原型,比如主人公王能好的原型是我的表哥,围绕在他周围的亲友,自然也有据可考。即便是徐达、周光权父子等完全虚构的人物,也来源于我的观察和对生活的思考。如果说感觉我和农民的生活贴近,那也因为我的身份是农民,职业是写作的。我所写的,只是我熟悉和正在经历的生活。

  记者:您希望读者能从《王能好》中了解到怎样的农民和农村?

  魏思孝:我的初衷,只是通过自己笔力,向不了解当下乡村和农民的人,尽可能展示一个客观的局面——他们也在努力生活,但碍于客观条件和认知,不免都显得无知和不够体面。这些是忠于我个人所观察的,有别于大家从书本和影像中所了解的,没有美化和滤镜,当然我也没做到入骨的批判和讽刺,以上都不是我所愿。客观、节制,是我的自我要求。若是还有其他的私心,那来自于我对乡村和这些乡民的个人情况的理解,这些没有话语权和关注度的芸芸众生,他们所经历的生活,也是值得被记录下来的。不能说要对他们充满同情和悲悯,但了解他者的生活,多少持有一种宽容和理解的心态。这份理解,也有助于自己在生活中不至于过于麻木吧。

  悲剧是生活的主流

  卫华邦骑着电动车,经过桥下,看到王能好背着帆布包,背佝偻着,往前走。阳光从对面射过来,如一把尺刀,将他切成一个生动的剪影。身体的倦怠,没能掩盖住他躁动且急迫的心,他快速且有力,坚定地走着,像是多年前秋收时,卫华邦初中放学来到地里,表哥背着一麻袋的玉米,走过田埂,对表弟喊,活都干完了,你才回来。——《王能好》

  记者:大概没有读者不为王能好的命运唏嘘。为什么决定要塑造一个“王能好”这样的形象,借助“王能好”,您想表达什么?

  魏思孝:写完《余事勿取》和《都是人民群众》后,我一直想写关于乡镇日常生活的小说,通过一个在劳务市场打零工的男性视角去描绘。但迟迟没动笔,直到2019年7月,我的表哥(王能好的原型)车祸去世。起初,小说人物肯定不是王能好。虽然我一直想围绕表哥去写个作品,但他尚健在,最起码还有二三十年的时间可以去观察他的生活。但他就这么突然死了。写作就提前摆上日程,恰好他生前也是在劳务市场当零工。想表达的就是,把自己观察的世界,用我心仪的文学手段去表现出来。至于意义什么的,那都是可以后来去追加赋予的。

  记者:作为读者,在小说开始会暗暗期盼王能好到最后能好,但是作为作者,您一早便在小说里写明了王能好的结局。为什么不把王能好的结局留在小说的最后?

  魏思孝:这算是明人不做暗事吧。可以说,不写结局,可以留个悬念。但先说明了他的死亡,如何一步步走向死亡的,这个过程本身也是悬念。我真没觉得先写或是后写,是特别重要的一件事,我在意的是写作的这个过程,如何去写。

  记者:小说中这些农民的一生,渺小而且潦草。如果说您希望他们也能得到一点尊重,您希望能被尊重的是什么?

  魏思孝:尊重和理解吧。我也不是有意去展现悲剧,或是里面涉及到大量的死亡和病痛,都不得善终的样子。似乎我是在有意去揭露,其实不是这样的,我没有不纯的动机。实际上,悲剧是生活的主流,如同我们都会面临死亡,生活中遗憾的总是更让我们印象深刻,至于病痛和死亡,目之所及,大多都如此,而善终才是少有的。

  记者:在小说里,吕长义和王能好形成了一组对照,那是截然不同的命运,吕长义这个人物在小说中的作用是什么?

  魏思孝:《出工》这一章节后面的“吕长义”,他准确表达了我的一种世界观。王能好和吕长义同岁,一个出生在山东农村,一个出生在上海知识分子家庭。一个是打光棍的农民,一个是上市企业的亿万富豪。即便他俩的地位如此悬殊,人生境遇各不相同,但在某一人生时刻,他俩如果认识,是可以交心的。不论你处在社会中的什么层次和位置,总有你所不能及的上面。这就是众生平等。如小说中所写:“2018年十二月份,吕长义在美国,参加白宫圣诞晚会。他走向特朗普总统的亲信——白宫幕僚长基思·席勒,用流利的英语请求合影。晚会结束,回酒店的路上,吕长义查看相册,这张他期盼已久的合影,因后方恰好冒出一个做鬼脸的白人老头,十分的失败。仔细再看,基思·席勒双手交叉捂住裆部,眼神下看,一副不情愿的姿态,衬托得吕长义红润欣喜的表情太过殷勤。左思右想,他还是把照片上传到微博。这种糟糕且无奈的情绪,和王能好当初去找刘忠,想在盈科环保当个保安的心态,本质上没有任何的区别。”

  光鲜和不堪都值得书写

  春天,三月底四月初,香椿芽长出来,第一茬炸着吃,其余的腌咸菜,可以吃一整年。南边靠墙的地方,原先搭着棚子,是灶和堆着的柴火。姥娘摊煎饼不在棚里,不透风,把锅头搬出来,在天井里。她边摊,家里人边吃。剩下的,再叠起来。粗粮煎饼,咬不动。王能好记得,姥娘都是把煎饼在热水里泡软了再吃。——《王能好》

  记者:近些年来,关于农村的书写除了作为宏大时代的命题作文出现外,似乎正在渐渐退至文学场域的边缘,像您一样的新一代青年作家大都在书写城市生活,但是《王能好》依然可贵地向读者呈现了当下的农村生活。您如何看待当下的文学对农村的书写和表达?

  魏思孝:我只能说,不论是命题作文还是我这种自发的,不论是表现城市生活还是乡村生活,只要发自内心,不粉饰和遮掩,都是写作者在表现身处时代生活中的一部分。所谓的一体两面,光鲜和不堪都值得书写,阳光所照耀的地方也都有暗影。两者是互补而不是对立的。就按照我所了解的,我身边的朋友,诗人马累,十几年如一日,书写黄河沿岸的村庄和乡民,近期会有诗集《在黄河边》,充满了哲思和悲悯,一首首诗作,是一曲曲农业文明的挽歌。另外,作家乔洪涛、吴永强(老四)这两年也致力于乡村写作,从小说、散文、诗歌不同侧面去描绘。乔洪涛所写的《蝴蝶谷》等作品,真实展现了蒙阴地区农民勤劳勇敢的一面,他们当然是值得被歌颂的。

  记者:《王能好》之后,您关于农村、农民的书写就全部结束了吗?方便透露您下一部作品的写作计划吗,那是关于什么主题的一部作品?

  魏思孝:写完《王能好》后,我去年写了一个女性题材的小说,今年中信大方会出版,这也是我脱离乡村的一个尝试。上个月完稿的一个小长篇,还是乡村题材。之前写的都是他者视角,这次是“我”。不太满意,但也只能如此了。这几年有关乡村写了大概五十万,不说疲沓,也觉得有些被掏空,暂且不想再去写了。打算写点短篇小说。乡村题材会是我终生的一个写作题材,人物的原型还活着,还在生活。可能再过十多年,他们又经历了十多年的生活,又能写写他们十多年的生活了。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江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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