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东巷、东县巷与塔行街

2023-01-20 06:43:34 来源:舜网-济南日报

作者:张俭

责任编辑:高原
县东巷、东县巷与塔行街

  1931年济南市图

县东巷、东县巷与塔行街

  邮筒式济南地图

  “影图”“阎图”辨证

  最近,在一个名为“影视闲画”的公众号上,偶然看到一篇《上世纪三十年代济南城区道路地图》的文章,内有一幅民国时期的《济南市街道图》(以下简称“影图”),老城区部分标注有东县巷、西县巷路名,而不是济南人都知道的县东巷、县西巷。此图为民国时期山东书局出版,准确年份没有标注。请教公号原作者,说大致在1932至1937年间,韩复榘主政山东时期。

  “影图”使笔者立时想起多年前看到的《翁同龢日记》中的一段话,“得镜湖信告穷,因托孙子授再函致张中丞,并即夕覆之。现寓山东省城西县巷德邻店。”这段话出现的具体时间是光绪十三年(1887)九月十九日。我当时就觉得奇怪,翁同龢为什么没说是省城济南县西巷,而是说成西县巷呢?据“影图”看,真有西县巷的说法,不是空穴来风。

  孙子授即孙诒经,进士出身,户部侍郎,与翁同龢曾经同为光绪帝师,张中丞指山东巡抚张曜,当时,为了黄河工程的一些事,孙诒经与张曜常有书信来往。

  经查阅阎锡广、赵晓林编,济南市勘察测绘研究院制作,2013年12月印行的《济南百年图说》,发现了一幅与“影图”几乎完全一样的《济南市街道图》(以下简称“阎图”),“阎图”的编者推测为1935年出版,与“影图”公号作者的说法大体吻合。两图对济南“四大名胜”大明湖、趵突泉、千佛山、龙洞的介绍文字包括字迹完全相同,只是排列有些不同,老城区部分同样标注为东县巷、西县巷,判断应为同一机构或人员绘制。

  无意中又查到一张图片,从其标注的地图名称《济南市街道图》和发行者名称山东书局,及电话号码771都相同看,应与“影图”“阎图”中的至少一幅为同一套装。如果一切无误的话,“影图”或“阎图”(或两图)应为民国二十年(1931)发行。

  其中,“阎图”将大明湖误书大名湖,“影图”标注为大明湖,推测“阎图”印行的时间略早于“影图”,大约不会超过一年。

  县东巷、县西巷均为济南“名街”

  县东巷位于济南老城区,北起大明湖路,南止泉城路,东邻按察司街,西邻县西巷。街长770米,宽约4至6米,沥青路面。县西巷北起后宰门街,南止泉城路,西通米廒门前街、大厅门前街、北才盛巷、牛头巷等,街长540米,宽约4.3米至4.8米,沥青路面。县东巷、县西巷作为历城县衙的左右两条重要街道,处于老城区最核心的位置,见证了济南的历史兴衰和人间百态。

  比如,1928年,日本侵略军第一次侵入济南,就在县西巷等向中国人示威。当时的日军共带大炮及野炮30余门,马百余匹,由野炮第三联队长指挥。由纬一路出发,折入经二路,经普利门,过估衣市街,入西城门,过西门大街,由县西巷,钟楼寺街,折入东关大街,出老东门,由城外大青龙街,绕过新东门,南门,折入正觉寺街,出永镇门,转入经二路,纬十一路,入经四路,回归营房。当时的济南老百姓从未见过这阵势,都非常害怕。

  再比如,1946年,专门偷盗金店富户的飞贼燕子李三,在济南第二次被抓获。他曾4次被捕,4次脱逃,偷过新恒利金店赤金30多两,偷过经二路钟表行,偷过钢笔等物40多件、现钞40万元。该年8月,在又一次偷盗后,被侦缉队薛立文、张寿亭等侦知,尾随到东青龙街沈家胡同38号李三租住处,堵门抓获。当时李三手上戴着两副洋手铐,绑在人力车上,准备押解去警察局。当洋车由东关走到县东巷北头东西菜园子,马上到警察局时,他趁押解人一时疏忽,一个挺身上房,身轻如燕,“飘”上屋檐逃走了。不久,李三恶意报复,跑到东小王府薛立文家,将其老母和妻子枪杀。

  济南老地图追溯

  究竟是东县巷、西县巷,还是县东巷、县西巷。查阅已知的清末和民国时期(包括日据时期),各种绘有详细街道的济南地图,除“影图”“阎图”外,都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一直到今天都是这样。

  ●1947年5月 由中国史地图表编纂社董石声编制,金擎宇校订,亚光舆地学社出版,大中国图书局发行的《济南市街道详图》,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

  ●1942年《济南市市区全图》、1938年《济南市城埠街道图》,均由伪济南市公署建设局绘制,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

  ●1940年5月《大济南新区划明细地图》,由伪满洲日日新闻社济南支局发行,右上角印有山东省陆军特务机关许可、日本宪兵队济南队许可,在济南日本总领事馆许可字样。同年5月《最新大济南市街地图》,与前图的编辑和发行人都是日本人新井惣次郎。均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

  ●1938年5月 由日本人宫岛宏行发行《济南明细地图》,右上印有济南第二军司令部许可,济南特务机关许可字样。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

  ●1928年8月 由日本人马场春吉编辑,宫岛登芽尾发行《济南明细地图》,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

  ●1924年 由前清左都御史张英麟监定、毛承霖总修的《续修历城县志》,绘有一幅较为详尽的省会济南地图,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

  ●1921年日本人先后印制三份济南明细地图,均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

  ●1915年有一幅据称是美国出版的《济南府》地图。据专业人士分析,图中“育婴堂”译成orphelina,是很典型的法文,英国人习惯称founding hospital,拼音应该是古法,很有法国人印度支那(Indochine)的风格,推测为在济南或山东的法国传教士绘制和标注,其中的老城区也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

  ●1914年由大东日报社出版,叶春墀著《济南指南》载有一幅《济南城厢图》,标注为县西巷、县东街,但书中涉及县东街的地方,都写为县东巷。

  ●1911年中英文《济南城图》,是可见最早的外国人绘制的济南地图。此图由美国长老会在济南的传教士绘制,现藏美国威斯康星大学密尔沃基分校图书馆,原藏美国地理学会图书馆,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

  ●1889年候补知府戴杰绘制的《省城街巷全图》,是现存最早的带有街道名称的济南地图,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此图绘制只比《翁同龢日记》所载晚两年,从时间差上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同一条街道,名称已然不同。

  上述清末和民国时期的16幅济南市街道地图,西方人绘制的2种,日本人绘制的7种,如果加上伪济南市公署建设局绘制的2种,则达到9种。从数量可知,外国人比中国人还上心。

  德国人闯入济南更早,现有的资料中,没有发现德国人绘制的济南地图。而日本人在没有实际占领济南的1920年代,已对济南的建筑、官署、地形、街巷作了周密的侦察和绘制,下足了功夫,做足了功课,实际占据济南时期,又绘制了若干地图,是有步骤有计划持续不断的图谋,觊觎永久占领之心可见一斑。

  东县巷、西县巷溯源

  既然绝大多数地图都标注为县东巷、县西巷,那么,“影图”标注西县巷、东县巷的说法是错误的吗?也未必。经李铭先生提醒,又查阅道光《济南府志》,该志的济南府图很简要,只有各种衙署、坛庙标识,可以看清街道的走向,但无任何街巷的名称标注。再查乾隆《历城县志》,历城县图仍然没有街道名,但其《地域考一》有这样的记载,“信字约领街八,曰县前街,曰西县巷,曰东县巷,旧志名塔行街,曰仓巷,曰尹家巷……”该志由广西桂林人胡德琳总修,乾隆三十六年(1771)印行。胡德琳曾任历城知县、东昌知府,编纂过多部志书。

  再据明崇祯十三年(1640)《历城县志·古迹宅苑》(清康熙六十一年增刻本)载:“塔行街,县东。”据此可知,县西巷、县东巷早期的名称为西县巷、东县巷无疑,上限约在乾隆早期,甚至雍正朝,下限约在光绪中期。到光绪中后期,两种说法混杂使用。发展到民国初期,应已通行县西巷、县东巷的说法。

  不过,县东巷更早的名称为塔行街,这是济南历史上非常古老的街名,据元代于钦《齐乘》转述金代《名泉碑》载,“曰罗姑(泉),塔行街东。”这说明济南古街道塔行街,包括李承务巷、同知巷、宪衙街、铁佛巷等至少在金元时期已出现。事实上,承务为隋唐官职名。这些街巷的名称或有1400多年的历史,济南市真的应该珍惜无价之宝。

  乾隆《历城县志》载,明洪武二年(1369),济南知府陈修上任,当时,战争刚刚结束不久,面临千疮百孔,百废待兴的局面,他因陋就简,将开元寺遗址改建为公署(时为驿舍),节省了大量民力物力财力。

  2003年前后,当时的济南市考古研究所李铭主持老城区发掘,发现县东巷一带当初建有开元寺等寺庙,考古发掘与文献记载相互印证。有寺庙当有佛塔存在,在寺庙极盛之时,有可能佛塔林立,成行成列。

  县东巷为南北走向,既往的地势明显高于西面的古城区,再加上佛塔成行,日出日落之间,俨成一景,非常醒目,给当时的济南人留下至为深刻的印象,塔行街源于历史上真实存在的状态,是可以想见的。

  至于“影图”为何将县西巷、县东巷标识为西县巷、东县巷,如找不到当事人的说法或者当时制图单位的记载,则很难确证,有可能是一种有意无意的复古行为。

作者:张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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