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波:逍遥在树上的叛逆少年

2023-05-21 10:50:11 来源:舜网-济南时报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徐敏

责任编辑:鞠月芹

  “以后我要真诚地去做一切事情,我要像笛卡尔一样思辨,像堂吉诃德一样攻击风车。”“一个人只拥有此生此世是不够的,他还应该拥有诗意的世界。”在当代文坛上,王小波是十分独特的一个存在,学者王德威称其是“当代中国最独特的公共知识分子、文化评论者,以及小说家”。45岁那年猝然离世,更是让王小波多了几分传奇色彩。

  文学博士、作家房伟的这部《王小波传》以王小波的生平为纲,没有止于揭秘式的描述,而是如抽丝般梳理出王小波小说美学中的经验来源和知识来源,并且尽可能地揭示了王小波的精神世界。去世已经26年,在众多读者心目中,王小波还是那个“逍遥在树上的叛逆少年”。

  □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徐敏

  铁狮子胡同一号

  如今,我们最常见的王小波的一张照片中,他斜着头,皱着眉,头发长而有些散乱,眼神似乎充满了对世界的不解和叩问。

  房伟在这本《王小波传》中对他童年相貌的描述是:“黑黑瘦瘦,有两片厚厚的嘴唇,像两条小肥香肠,蒜头鼻,小招风耳,单眼皮,只有宽宽的前额、灵动的眼神,昭示着他的聪明与智慧。”

  王小波三岁那年,全家迁居中国人民大学的家属宿舍——铁狮子胡同一号。铁狮子胡同在历史上赫赫有名,历经风雨,居住过很多著名历史人物,如康熙皇帝九贝子允禟,雍正年间的和亲王弘昼。到了近代,伟人孙中山、北洋政府外交总长顾维钧、戏剧家欧阳予倩都曾居住在此。在铁狮子胡同一号这样的地方,儿童王小波在玩闹和嬉戏中感受到了历史和文化的神秘气息,也培养着对世界的感受力。

  铁狮子胡同一号的影子在王小波的创作中有明显的印迹。房伟认为,《立新街甲一号与昆仑奴》这篇小说中“立新街甲一号”明显有着“铁狮子胡同一号”的影子。他们都是历史上曾经的辉煌之地,现在却都破败下来,成为某种神秘历史的见证。“我住在立新街甲一号的破楼里。庚子年间,有一帮洋主子在此据守,招来了成千上万的义和团大叔,把它围了个水泄不通。”王小波在小说中这样写道。

  王小波的成长经历,渗透着20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浓重时代印记。他曾在杂文中回忆,饥饿让他上课经常走神,并迷恋上了吃铅笔,“饥饿可以把小孩子变成白蚁。”他不无苦涩地说。王小波也参与过开发“小球藻”的游戏。据说只要有足够的日照时间,水中的藻类植物就能疯狂生长,然后可以食用。于是,夜晚的人民大学操场,人们摆放上数百个水缸,布置上无数的电灯,眼巴巴看着这些植物生长——实际上只收获了一缸臭水。而在小说《革命时期的爱情》中,王小波写到了“大炼钢铁”给他的心灵带来的震撼,这正来自他真实的童年感受。“我小的时候从家里跑出去,看到了一片紫红色的天空和各种奇怪的情景。”王小波在小说中写道。

  长期从事中国现当代小说研究的学者、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吴义勤将王小波称为“逍遥在树上的叛逆少年”。意大利作家卡尔维诺的小说《树上的男爵》中有一个精灵古怪的柯西莫男爵。少年时期,柯西莫为逃避父亲的苛责,追求自由,逃到了树上,并在此生活直至终老。而王小波在《革命时期的爱情》里也写到了一个爬在树上观看武斗的少年王二。

  吴义勤在这本《王小波传》的序言中写道:当他开口说话,以美和想象的“树上的世界”,对抗无趣无聊的“现实世界”。

  从海归到自由作者

  和那个时代很多知识青年一样,王小波有过两次农村插队经历,分别在云南和山东。不过对他人生影响最大的事件,还是遇到李银河。

  李银河在很多文章中写道,王小波的小说《绿毛水怪》是他们的“姻缘书”。1977年秋天,王小波父亲老友的儿子带着李银河来到王家,李银河看到了写在一个黑皮大笔记本上的《绿毛水怪》原稿。后来两人逐渐走动起来,并确定了恋爱关系。

  王小波写给李银河的情书是研究王小波的重要文献。房伟在《王小波传》中说:“从中我们可以看到一个浪漫至极,但性情率真、聪明叛逆的文学青年的影子。”王小波曾写下这样浪漫的句子:“以前骑士们在交战之前要呼喊自己的战号。我既然是愁容骑士,哪能没有战号呢?我就傻气地喊:‘爱,爱呵。’”“当我跨过沉沦的一切/向着永恒开战的时候/你是我的军旗。”

  20世纪80年代中期,中国出现了“出国热”。李银河得到了签证,赴美国匹兹堡大学攻读社会学博士学位,1984年,王小波追随李银河去了匹兹堡大学。在那里,王小波遇到了许倬云。许倬云不仅在学问和创作方面对王小波有培养,且在思想上对王小波也有很多影响。总之,四年的艰苦学习、生活和旅游,扩大了这对夫妻的眼界。

  与其他作家不同,王小波从一个留学归来的“海归”成了中国最早一批脱离公职的“自由撰稿人”。在这本传记中,房伟称王小波为“媒体化知识分子”,因为他以媒体为根基,以杂文直接介入社会,以小说间接影响文化。“通过媒体,王小波提出了自由主义、弱势群体、同性恋问题、独特的文学写作资源、反传统的公共知识分子精英立场等20世纪90年代中国知识分子‘最需要’的概念和最希望讨论解决的问题。”《王小波传》中写道。

  1988年回国后,历经北京大学社会学所助教、中国人民大学会计系教英语等三年左右的教学经历后,年近四十岁的王小波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辞职。辞去公职专职写作,是其自由撰稿人立场确定的基本出发点,也是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也是在1991年,由许倬云推荐,王一波的中篇小说《黄金时代》获得台湾《联合报》中篇小说大奖。这部小说创作于1982年,以性爱故事颠覆了革命宏大叙事。王小波称这篇小说是“我的宠儿”。

  1993年之前,王小波发表了一些小说,获过一些奖,不过这些仍然不足以支撑他的文学地位。他也与国内的文学圈互相不了解,还曾说:“我听说国内有个文学圈,但并不知道在哪里,后来也参加过一些活动,但他们说的话我都听不懂。”

  狷介真诚的知识分子

  王小波的生命是戛然而止的。去世之前的前几年,是他创作的井喷期。1995年,他凭借小说《未来世界》再次获得《联合报》中篇小说奖,也在传统期刊发表了三篇小说,其中《南瓜豆腐》发表在第三期《人民文学》。

  与此同时,杂文也为他博得了巨大的声名,约稿不断。原《人民文学》编辑朱伟接手《三联生活周刊》后,邀请余华、刘震云、王朔、王小波等为其撰稿,王小波在名为“晚生闲谈”的栏目中发表了很多非常有影响的杂文作品。1995年,王小波在第3期《读书》上发表了广为人知的杂文《花剌子模信使问题》。1996年,在第11期《三联生活周刊》上,发表了《一只特立独行的猪》等有影响的杂文。王小波对社会文化、文学、历史、哲学、海外留学、知青、国计民生等诸多问题展开尖锐的批评。

  “作为杂文家、自由撰稿人的王小波,很快地就展现了他公共知识分子‘敢言’的狷介真诚的气质。他不怕得罪人,对文坛和文化界的‘不体面’的人和事,进行了犀利的讽刺,因此也和很多文化人结了仇,但也结交了不少好友。”房伟在《王小波传》中写道。

  虽然生命的最后五年,王小波辞职在家写小说,但是他在传统期刊上发表的小说总量并不大,且全部是中短篇。长篇小说《寻找无双》《万寿寺》《红拂夜奔》也是经过压缩后作为中篇小说发表出来的。直到去世之前,王小波也没有发表一部长篇小说,批评家也极少对他的作品进行评判。这与他去世之后的研究状况形成巨大反差。王小波去世后,王蒙、刘心武、陈晓明、敬文东、孟繁华等一大批知名作家、评论家对他的作品进行了细致研究,论文研究数百篇,学术研究专著两部,还有博士、硕士论文。这个研究数量,对当代作家而言已经跻身一流作家行列。

  去世之前的几个月,王小波连续写了两部关于夜晚的小说:《茫茫黑夜漫游》《夜里两点中》。1997年4月10日7点11分,王小波发出了人生最后一封邮件,十几个小时后,因心脏疾病猝死时,他的电脑屏幕还在闪烁。

  作家梁鸿评价王小波的作品:“那天真而蛮荒的想象力,举重若轻的反讽意味,性与政治的微妙辩证,它们组合成一种充满趣味和独特审美的文学语言,以最轻盈的方式穿透哪怕是最坚固的内心,让你感受到人类存在的真相和时代精神内部的荒谬。”

  房伟则这样评价王小波这个人:“他的悲观联系着他的敏感,而他的喜剧精神,却联系着他对虚伪的嘲讽,那是无情的揶揄以及刻薄的巧骂。他不断试图走入公众世俗空间,然而代价却是不断退入内心。他顽强地表达着自己的骄傲,却不能将敏感的心变得坚硬粗暴。”

  如今,王小波已经成为一个“神话”。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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