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中原怪才冯杰在东京开封府“闲逛荡”

　　“你知道不知道苏东坡散步是先迈左腿还是先迈右腿?你知道不知道黄庭坚吃不吃红薯?你知道不知道每一个小毛驴都有一个夜眼?”在一个新书推介小视频中，一口河南话的冯杰先抛出了这样三个问题，然后说，这些问题，你都可以在这本书中找到答案。

　　这本书就是新近由作家出版社出版的《闲逛荡——东京开封府生活手册》(以下简称《闲逛荡》)。以对《清明上河图》的无厘头解读开始，中原怪才冯杰精打细算，前呼后应，打通时光，拓印世相。出乎意料的幽默、不合情理的情思、吊诡出格的表达、暗带禅机的调侃，古意与今情交融，文字与绘画呼应，就像著名作家李佩甫说的那样，这本“随意、放肆”的书，能给人带来极大的愉悦感受。

　　苏东坡穿越时空来写序

　　《闲逛荡》的作者冯杰，人生堪称传奇，他逃过课，卖过菜，种过地，18岁开始当一名乡村信贷员，用他自己的话说：“平时挣钱谋生，业余也有想法，冬天临帖，砚台结冰，破毫伤字，字字冻伤，那些偏旁部首都结着伤疤。我不时打喷嚏，搓手跺脚后再写，全是为了出人头地、为家争光。我爸曾期望有朝一日我能弄个人民公社书记干干，不受他人白眼。”

　　如今冯杰是河南省文学院专业作家、河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出版了近二十部散文集，成为中国文学界的草根传奇。他还曾斩获中国台湾几乎全部重要文学奖项，被台湾文坛称为“获得台湾文学奖项最多的大陆作家”。

　　他左手书画，右手诗文，在纸笔间闲庭信步，是繁杂世事中且雅且俗、亦庄亦谐、至真至趣的赤子。《闲逛荡》中与文字相映成趣的50幅画作，就出自冯杰本人手笔。

　　《闲逛荡》取材于历史与当下，是冯杰对张择端传世名画《清明上河图》之细节的个性化解读，专为天下“闲逛荡之人”营造一种新鲜奇妙的化学反应。以宋朝锅底，煮当代杂烩，俨然一道辣乎乎、热腾腾的历史文化娱乐八卦烩菜。书里有衣食住行吃喝玩乐、有靠谱的常识、有不靠谱的冷知识、有出乎意料的幽默，也有对生活的无奈与妥协。

　　书中可谓奇思处处，妙想纵横。比如，这本书的序居然是苏东坡写的，而且是苏东坡“醉后”写的。苏东坡这样的文章高手，写起序来当然嬉笑怒骂，十分有趣：“豫人后生求名心切，书生习气使然，托梦于我造序，以壮其虚，沽名钓誉。老夫观京城之郊冯杰作此卷，终不去拔刀砍柴手段，叙列诸事，以示其能。东京乃是非之地，其小子以笔畅游其间，夹杂闲情，东京事件内外皆在不经意细碎间，未能瞒住老夫法眼，欲作欣羡语也。……冯文如京城街巷驱赶猪马牛羊，乱窜一气，一地鸡毛，想自有奇殊之义耳?终为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既是给人写序，点赞当然是“规定动作”，序中写道：“梦中知其小子费十年之功，成其六卷，自嘘可为张择端孟元老诸公助色，吾思之若非妙手，不敢对牛弹琴也。展卷满纸虽多糟糠，然用笔意趣盎然，令人莞尔。又闻其壬寅初春前去郏县归地，为吾三鞠其躬，足见其诗心虔诚，吾颇喜之。又闻其冬日曾穿一裤腿时忽得佳句，急记后方穿另一裤腿，且不计其空中悬蛋，足见其文心荡漾，吾复喜之。醉后作大草易而作小楷难，今吾竟于醉中以小楷成序文也，盖一碗白粥使然。老夫醒后掷笔，大呼上当。然文已就成，若赤壁夜游，意境不复再来，故权作提携后生之诱饵矣，以励其他投机取巧之人。”

　　好玩的是，在苏东坡序言最后，还有一注，写明“欲知序言真伪，可直接参考后文《代跋：如何让苏东坡写序》以释怀”。于是先翻到书末，又是一则有趣的故事，“两年后，东京开封府一众警官要我配合‘苏东坡写序案调查结案’一事。他们说：都盯着你好几年啦，你做的一切以为神鬼不知?我们就单等闲了腾出手来收网呢。立案时，他们问：都不一个朝代，苏东坡咋能给你写序?这不是胡扯吗?想故意把事情搅乱?我说：都是作者在虚构啊。他们说：还要继续搅乱吗?我如实交代：有些名人不像你们想得那般复杂，相识过程简单得很。我说：那天我用毛笔抄上本书手稿，附上宛丘粥两碗(实际是‘国际天财文化创意公司’开发的袋装淮阳胡辣汤)，附函一封，附两万支票一张。然后，前半夜饮酒，作以神通。到了后半夜，苏东坡回函。其函云：序成。钱退回。呵呵，听说你正为房贷首付发愁。轼上。2022年6月收麦前。”

　　幽默是无奈人间的良药

　　在2023年12月23日于郑州举行的“中原大地 深情书写——《闲逛荡》《芬芳》分享会”上，著名作家李佩甫表示，冯杰是诗、书、画三栖作家，为人低调，但他的《闲逛荡》写得很“狂妄”，实现了创作上的飞跃——竟然把苏东坡请出来给他写序!“这是非常不得了的一场穿越，表明他在文学创作上获得了很大的自由，这是散文创作的突破性尝试。”李佩甫认为，冯杰在创作上讲究文无定法，写得极其随意、放肆，这给人带来极大的愉悦感受。“以《清明上河图》作为导引，如果对应着去读他的文字会更有味道。”李佩甫说自己在阅读过程中，一边读一边笑。李佩甫认为，书中的文字大胆幽默，“大自由”是这部作品的一大优点，“《闲逛荡》更多地进入民间生活，冯杰对北中原的生活极为了解，把历史典故、民间智慧运用到作品中，那种在土坷垃里生出来的幽默让人忍俊不禁。”

　　确实如此，翻开《闲逛荡》，脑洞大开的文图让人仿佛步入宋朝的烟火人间，骆驼驴子的铃声蹄声徐徐传来，贩夫走卒的吆喝声此起彼伏，沿街店铺的美食味氤氲蒸腾，宋代女子的脂粉香飘然而至，身临其境又意蕴丰饶。

　　冯杰自己就幽默地说，看到《闲逛荡》“会让你把世界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把最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比如里面有一篇杀骆驼的方式，教你如何杀骆驼，是有一个屠手从四楼下来，下到一楼要杀骆驼，结果来到一楼，把刀子忘在四楼了。这如何杀骆驼啊?于是，五六个人就把骆驼抬到四楼，然后用那把刀子把骆驼杀掉了。”

　　如刘震云所说，幽默或许是河南人与生俱来的，冯杰就在书中写道：“河南是人口大省，闲人多，有使命感者多，我老家老者抄手取暖时关注的都是联合国秘书长的分内事。……眼前另一位‘嘞大爷’问我：你不是去过日本吗?它东京街头有卖羊双肠汤的吗?”

　　幽默当中自然也有温情。书中冯杰写到自己对“裁缝”一词很是亲切，因为母亲是一位乡村裁缝。“我爸工资不够养活全家，母亲靠温暖的手艺，修补生活的补丁，用于养家糊口，柴米油盐都是手下剪出的。供我上学、吃饭、交学费，还用于我打架后赔人医疗费。母亲说，裁缝靠一把剪刀、一条尺。有个手艺优势，再穷也会拼搭出一块碎布，不至于自家孩子衣不遮体。童年、少年，我穿着母亲做的衣服，行走在路上。母亲做的衣服不长不短，尺寸恰好。这是我多年保持的衣服姿势。母亲也是用衣服无意里暗示我不亢不卑。我读到阿德勒那句话：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这时，母亲已经去世许多年了。”和那些嬉笑怒骂的文字不同，这段文字如此质朴，却又如此动人。

　　古意与今情

　　著名作家李辉说，读冯杰，需要心静，细品，回味。“冯杰之笔，不滥情，走质朴、简约之风。对他而言，以千字或数百言，叙述或描摹一个场景、一道美味、一段情愫，足矣。然而，恰恰是这种不愿多加一字的斤斤计较，使其文章质朴处显老辣，简约处多回甘。”

　　冯杰作品的这一特点，在《闲逛荡》中体现得尤为明显，那些看似碎片化的文字，既有历史深处散发的古意，又有今日视角下的犀利锋芒。如书中写道：“想起那一年冬天，要过春节了，在相国寺前，那炉子里升腾起一缕火苗，你穿着一袭墨衣，黑色里闪着鸡羽般的蓝光，映照你洁白的面孔。冬天是令人伤感的季节，对于两个有家不想回的过年者。鞭炮未响，雾霾来临，霜又覆盖这座故城，是霜上加霜。此时，东京的李清照和赵明诚，你们也正在哪一场冬天雪里向火?”在冬天的雾霾中散步到相国寺而想起也曾在此散步的李清照赵明诚，既有发古之幽情，又有当下之映照，可谓意蕴悠长。

　　这种特色的文字和语言的机锋在书中随处可见，难得的还有在出古入今中对自我的反省和对文学的追求，如其所言：“多年里，我制造成吨文字垃圾，业余制造，专业加工。一直有一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像鞋刷子头发像一丛风中荒草的人’在我文字里出现，走动，生活，身影笼罩，无处不在，像北中原的大仙或神灵。他头碰撞着名词，腿敲着动词，目灌注着形容词。他见过火热政坛上那一枚蜡制的芒果，还对我父亲泄露过芒果不可语人的机密。他让我的文字口吐莲花，情节绝处逢生。每当我黔驴技穷时就捯饬一番，急急拉出他来，用于灭火救急。像卡夫卡的那一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