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在那些荒唐的歌里，没有人的心会真的破碎

　　前一段时间，一条关于李翊云的新闻让许多读者感到震惊，她的小儿子撞向火车自杀了。而在几年前，她的大儿子也是以自杀的方式结束了生命。

　　消息传来时，李翊云的第一部中译本小说《我该走了吗》刚刚上架不久。很多读者正是因此才开始阅读李翊云，试图去了解她的人生。就在这部小说的扉页上，印刷着两行字：“献给大鹏和詹姆斯还有始终、永远的文森特。”其中詹姆斯和文森特就是李翊云的两个儿子。

　　社交网络上，很多读者惊叹于李翊云在写作方面所展现出的才华，也对这位母亲表达了同情和惋惜，因为她失去了一个儿子，又失去了一个儿子，这对任何一个母亲、一个家庭来说都难以承受。那段时间，读者通过有限的信息编织着李翊云的人生故事，充满了宿命的悲伤。

　　遥远地隔着太平洋，实际上中国读者对李翊云知之甚少。如果不是《我该走了吗》的出版，不是那条令人震惊的新闻，大概很多读者并不知道这个名字。李翊云是一位美籍华裔作家，她出生于北京，从北京大学生物系毕业后赴美留学，并在那里转向写作，迄今已经出版五部长篇小说、三部短篇小说集、一部回忆录，也收获了一系列重要的文学奖项，现任普林斯顿大学刘易斯艺术中心创意写作教授、创意写作项目主任。多年来，她一直使用英语写作，《我该走了吗》是她首部被翻译成中文的小说。

　　明明是一种巧合，但又很难说这真的是一种巧合，《我该走了吗》里的故事也与死亡和失去有关。小说讲述的是80多岁的莉利亚找到了自己16岁时的恋人罗兰出版的一本日记，她反复阅读其中的内容，并为之添加注脚。在这个过程中，许多人的一生就此铺展开来，包括罗兰的、罗兰的妻子赫蒂的、罗兰一生的挚爱西德尔的，以及莉利亚的丈夫吉尔伯特的、莉利亚的女儿露西的、莉利亚的母亲的……也是在这个过程中，读者会发现，莉利亚只是罗兰诸多情人中的一个，她在罗兰的日记中甚至没有名字，只有一个代号“L”，而她对罗兰的意义并不比其他的“M”“D”或者“LL”更重要。可对莉利亚来说，这无所谓，她自认为比罗兰自己更了解罗兰，正如她了解自己的人生、了解生命本身一样。

　　其中，露西是莉利亚与罗兰所生，但是罗兰并不知道这个女儿的存在，当然也不知道这个女儿如何在美好的年华结束了自己的生命。抚养她长大的莉利亚的丈夫吉尔伯特承受了这一切，并接纳了露西的女儿。在露西身上，有着许多罗兰的影子，它们来自基因的遗传。在露西活着的时候，莉利亚并不想理会它们的存在，直到有一天它们带走了一个年轻的生命。吉尔伯特一直为失去了露西而自责，无法走出悲伤。相反，莉利亚是这个家庭里坚强的那一位，将往事埋于往事，硬实地活着。

　　正如小说中所写：“露西死了，我说。你可以继续靠喝酒试着减少自己的悲伤，或你可以把那酒瓶收起来，接受我们余生都将活在悲伤中的现实。她也使你心碎，不是吗?吉尔伯特说。露西死后，我第一次感到眼皮发沉，于是我说，除了在那些荒唐的歌里，没有人的心会真的破碎。吉尔伯特点头，然后说，莉利亚，我们两人中，你是心高气傲活着的那个。我说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其实我知道。”

　　莉利亚在罗兰的日记中评判着他人的人生，包括死亡和失去，可是她真的像自己以为的那样了解这一切吗?在小说的最后，她发现吉尔伯特和儿女之间也有她不知道的事情。可是，是否真的了解也已经不重要了，莉利亚之所以成为后来的莉利亚，正是因为她经历了之前的一切，正如罗兰之所以成为莉利亚所认识的那个罗兰，也是因为他经历了在日记中记录的那一切。

　　应该没有读者会为莉利亚只是罗兰日记里潦草略过的一个“L”而感到惋惜，因为小说中的莉利亚呈现了一种独特的女性力量，她不依附于任何人，包括自己的恋人罗兰，以及包括吉尔伯特在内的三任丈夫，即便在子女面前，她也从不示弱，让生活出现任何的裂缝。恋情、婚姻，以及后来琐碎的生活，都没有影响莉利亚作为莉利亚的完整性，与之同时，这也让作为恋人、妻子和母亲的莉利亚看起来有些生硬。

　　而事实上，她只是藏起了一些柔软。比如，露西使她产生的变化，“日后再没有东西让我觉得有重量。一切都轻飘飘的。羽量级。我一向知道这个术语，但自露西死后，它不再与拳击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