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落:向这个世界索求神秘感

2024-03-16 11:07:07 来源:舜网-济南时报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徐敏

责任编辑:鞠月芹

  拾荒人、异乡人、浪人、狂人——这些都是作家韩松落或者他笔下小说主人公的标签。他的文字,总能带读者到一个奇异的角落,放下与世俗纷繁的对抗。

  写了18年专栏后,韩松落回归小说创作,近日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了中短篇小说 集《晚春情话》。收录在这部小说集的作品中,《鱼缸与霞光》获2023《收获》文学榜中篇小说榜榜首,《我父亲的奇想之 屋》曾获2021《收获》文学榜中篇小说榜四。

  《聊斋志异》

  影响自己追求“神秘感”

  与作家韩松落的对话,是从充满诡异荒诞及迷人气息的《聊斋志异》开始的。

  “松落”是笔名,出自蒲松龄《聊斋志异》自序:“松落落秋萤之火,魑魅争光;逐逐野马之尘,魍魉见笑。”对于韩松落而言,写作就像是灯下聊天,可以聚拢很多人。

  与《聊斋志异》的深厚渊源,可以追溯到韩松落幼时的阅读记忆。他说,那时候还没有阅读长篇文字的能力,却被一套《聊斋志异》连环画深深吸引。记忆中这套连环画由天津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虽然是连环画,艺术水平却非常高,都是由著名画家绘成,“故事和画面给我带来了双重震动。”韩松落回忆。

  这段最初的阅读经验给韩松落带来了深远影响,《聊斋志异》中那些神秘、曲折、丰美的故事一直深深吸引他。他形容说,这种阅读经验像是磁铁带来的磁场一样,吸引着同类的事物,以至于他后来有意识地去找与《聊斋志异》气质类似的图书去阅读,比如一些志怪小说、唐宋传

  奇等等。

  这种影响也持续到今天的写作。韩松落说,他创作的一些小说的故事模式以及女性形象均受到蒲松龄的影响。比如蒲松龄在文末经常借“异史氏曰”发表一段评论,而《我父亲的奇想之屋》这篇小说中也模仿了这种

  笔调和写法;《晚春情话》里,主

  人公在时代的荒野中遇到一家人的情节,也有《聊斋志异》的影子;另外,蒲松龄笔下的女性形象丰富而美好,他这本小说中的几个女性形象也都有这样的特质。

  韩松落在《晚春情话》后记中谈到的所追逐的神秘感,也与这种气质不谋而合。“读到那些大神秘和大忧伤的文字,汇集成我对世界的一种坚固的需求:向这个世界索求神秘感。……而我世界里的神秘感,是一种修复,缓慢地修复着已经被榨干、粉碎、烧毁的我眼中的世界。……这世界仍有雾气,而不是烈日灼灼,真相大白,生活里还有这样一点幽暗之地,那就值得怀着一点异想继续活下去。”韩松落说,不能接受神秘感的消亡,于是他接过前人的枪,继续制造神秘感。

  从作家李修文对韩松落作品的评价中也可以看出这种特质:“那些灿烂和阴郁、出走与返回,那些聊斋传统和荒野特质,那些神秘的追逐和星空下的教诲,被他不停地实验与精进,最终构成了一个迷人夺目的小说世界。”

  自己也曾经是一名“失踪者”

  《晚春情话》中的六部中短篇小说均围绕着“出走”展开。他们各自出走,找寻的也许是自我、是未来,也许是一场没有目的、没有终点、没有答案,但又必须要完成的出走仪式。

  《鱼缸与霞光》中,他以李志亮的“出走”为锚点开始发力、向外扩散:鱼缸的低频噪音、青春期的烦闷、心理医生的对话……最后,所有人的命运的最终走向都是出走,走向荒野、走向疯狂、走向一条没有归途的长路。

  《雷米杨的黄金时代》中,主人公雷米杨身陷在脏、乱、挤的家庭,他迫切地想要冲出桎梏,构建美丽新世界。一次次荒野出走后,他惊觉所有人都在诉说、告解,向着世界传播着阴暗的谣言。终了,还是回到属于他的真实世界。

  《我父亲的奇想之屋》中,年少时父亲的突然消失,让那座他设计的楼成了“我”的奇幻空间。带着父亲失踪的谜团,“我”不停地追寻,直到“许丽虎”的出现,让“我”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晚春情话》的开篇,则是被拐二十多年的蒲一林的归来。大起大落之后,母亲凤台陷入了无尽的假设:如果让他看过家附近的“白塔”,是不是可以换来——儿子从未离开家,眼前的一切便不用再急促、慌张地去接纳?

  谈到“迷失”这个话题,韩松落说,他自己也曾经是一名“失踪者”。小时候他跟随家人生活在新疆,周边的很多邻居和朋友都是来自于中东部省份去支援新疆建设的人,大家虽然安家也安下了心,却隐隐有离开的预感,到了20世纪80年代,这些人老了,退休了,陆续离开新疆返回家乡,于是他身边的小伙伴在不停地减少,“他们就像是失踪了一样。”韩松落说,最后他自己也成了消失的人——他们家也从新疆搬到了甘肃。

  “失踪是我生命中经历得最多的一件事情。”韩松落说,所以写小说的过程中每当需要推进情节的时候,他就会不由自主选择用失踪来推进故事。

  某种程度上来说,韩松落也是通过这种方式来书写当下的时代情绪。如他自己所言,他对时代气氛和印迹充满了兴趣,想通过文字书写下来,但是又不想写成“时代文献”,更想写出时代气氛,于是就捕捉现实中发生的事情所生发出来的一些微妙氛围,比如抑郁,比如迷失。这种写作方式营造了他的小说所展示出的独特气息。

  作家笛安也注意到这本《晚春情话》反复在书写的“突然之间的丧失”。笛安评价:“一个人要么突然失踪,要么突然颓废,或者突然之间隐姓埋名。韩松落始终一唱三叹,淡然描述着这些卑微的无常,也抖落出来带着旋律的天意。”

  从音乐、美术等艺术中借鉴小说写法

  《我父亲的奇想之屋》这部中篇小说获2021《收获》文学榜中篇小说榜四,很多读者表达了对这篇小说的喜爱,不仅仅是由于这个弥漫着奇幻气质的故事,也是由于它复杂而精妙的结构。用韩松落自己的话来说,他其实是把一个故事讲了四大遍、五小遍,一共九遍。

  写作这部小说的最初缘起,是2016年韩松落与几名音乐人到巴音布鲁克采风,看过九曲十八弯的落日返回住处的时候,他忽然有了创作一个空间里嵌套另一个空间的故事构想,这是《我父亲的奇想之屋》最初的种子。这个结构也受到林白散文《德尔沃的月光》的启发。林白在这篇文章里提到保罗·德尔沃的一幅画,画上有三个女人,外貌、穿着打扮都一模一样,三个人站在一条透视线上,一个比一个小,一个比一个远。这张画叫《回声》。林白说,这是用人物形象的变化来表达声音在传递过程中的衰减和反馈。一句话,把“回声”形象化。韩松落就用这种方式写了三个大故事,就是用故事去描绘“回声”。

  韩松落还谈道,这种不停的反复,其实是音乐作品的做法。邓丽君有一首歌曲叫《九月的故事》,其实这首歌的旋律只有四句,不过后两句的旋律重复次数多达八遍。“对旋律不敏感的人可能会认为这首歌的旋律很复杂。其实不然,歌曲只是情绪上发生了变化,旋律并没有变。但通过歌者在情绪、气息上的细微变化,制造了一种紧迫感,并把歌推向高潮。”韩松落说,他借鉴了音乐作品的类似手法在小说创作上,通过反复讲一个故事,换主人公,换时代背景,对原来的故事进行轻微变形,用同一故事反复的方式,制造看似复杂的结构,带来情节进展的一个个高潮。

  除了音乐和绘画,韩松落也会从诗歌中借鉴创作手法。比如美国诗人惠特曼,喜欢在诗歌中罗列和排比各种事物,其名作《大路之歌》:

  你们,远方的船舶哟!

  你们,一排排的房子,你们,有着窗棂的前厦,你们,房顶哟!

  你们,走廊和门口,你们,山墙和铁门哟!

  ……

  小说自然是不可能完全这么写,不过也可以借鉴。韩松落摘得第二届短篇小说双年奖首奖的小说《天仙配》借鉴了惠特曼的艺术手法,小说末尾罗列了精神病妻子留下的遗物,也带给读者具有冲击力的阅读体验。

  《晚春情话》这一篇,则是按照舞台剧的方式来写的,“晚春”“晚灯”“白塔”“情话”四节,其实是舞台上的四幕。《鱼缸与霞光》这一篇,故事开头,从一个超大远景逐渐拉近到一个人身上,结尾又从一个人逐渐拉到整个宇宙,则是借鉴了电影的叙事方式。

  如评论界所言,韩松落冷峻地观察、细腻地记录着属于自己的时代故事,他是带来新异气质、让人念念难忘的写作者。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 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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