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视野中，那个更广阔的世界

　　《流水今日》是评论家张莉主编的一本2023年中国女性散文选。不过对这本书一个很深的感触要从男性作家鲁迅说起。

　　鲁迅几乎是我们最熟悉的现当代中国作家，他的很多小说、散文、杂文作品不仅反复出现在中小学语文课本上，也反复出现在从小学到硕博研究生考试的试卷上。本以为对他的作品比较理解，不过读了《流水今日》收录的作家阿依努尔·吐马尔别克的散文《单身母亲日记》，我对鲁迅的小说《祝福》又有了新的认识和感受。

　　《祝福》写的是祥林嫂的人生悲剧。阿依努尔·吐马尔别克在散文《单身母亲日记》中提到，有一次她在张莉老师的阅读课堂上注意到了柳妈这个“善女人”对祥林嫂的影响。她这样跟祥林嫂说，“你想，将来你到阴司去，那两个死鬼男人还要争，你给了谁好呢?”祥林嫂因为害怕，选择了用一年的工钱捐门槛，最后还是绝望而死。

　　阿依努尔·吐马尔别克说，这次是她第一次注意到，祥林嫂是用整整一年的工钱捐了门槛。而这也是我读罢这篇散文之后才意识到的细节。读书时并不切身理解一年辛苦工作的工钱意味着什么，如今有了体验之后，这个曾经忽略的细节却让我有些吃惊。或许，今天鲁迅已经不在了，但善女人柳妈和祥林嫂还在。一个女人为了救赎自己，会做出多么令人可叹、可悲、可怜的行为!

　　认识到这些，大概是女性阅读和理解《祝福》的一个小小视角。阿依努尔·吐马尔别克写《单身母亲日记》是记录她作为一名单身母亲的酸甜苦辣，这样的生活体验让她重读鲁迅时对很多人物有了更深的理解，比如更加共情和怜悯祥林嫂。而我又从这名作家的文章中，读到我作为一名职场女性和母亲的共鸣。我们总是说人类悲欢离合的喜乐并不相通，不过女性们总是能从这个共同的性别角色中找到无数的相通点。

　　《流水今日》中所选的散文不仅是女作家所写，多数选篇也映射了当下女性的生活和命运。比如苏枕书的《一个人搬家》写女性独立在国外的生存经历，易小荷的《张开是指头，攥紧是拳头》书写偏远地区女性的生存现状，林白的《写作，再写作》书写女作家的写作体会和人生经历等等。这些女性生活的真实书写与无私分享，让读者洞悉不同身份女性的真实处境与复杂心理，从中找到面对生活的智慧与勇气。

　　从这些散文中，我读到了女性才有的精巧、可爱，以及无奈和忧伤。

　　苏枕书独自居住在日本京都，写作、生活。因为迫不得已的原因她需要搬家，然而几十箱子图书的搬运，对于女性来说，即便是有搬家公司的帮忙也十分不易。《一个人搬家》记录了她这次搬家麻烦而琐碎的过程。入住新家后，她看到了小院子里的绣球、蔷薇、樱桃树和山茶花。“春天就是这样，天天都像过节，做什么都好，做什么都不够。”文章结尾，苏枕书写道：急忙在院内摆好清水盆与瓜子盘，差点忘了给小鸟们的搬家问候礼：“我是新搬来的，今后请多关照，欢迎你们常来玩!”啊，这是一个多么可爱有趣的女作家，这样的女性笔下的文字也必然是活泼动人的。

　　殳俏的《小菜和大菜：奶奶的买菜史》写的则是奶奶的人生观，尤其是饮食观对“我”的影响。殳俏笔下呈现了一个优雅、利索的上海女人，“记忆中奶奶从不用菜篮子，而总是携带和是日外套相配的包袋。大多数时间，她的包里会放着大小不一色彩不同的尼龙袋，不占地方又轻便，以颜色区分可以分别装鱼虾、蔬果、鲜肉、干货。而我所分得的小袋子，里面总不会是我讨厌触及的腥气的水产或泛出油来的牛皮纸包的点心。”这些菜市场上的细腻观察，是孙女认识奶奶的一种女性视角。

　　如本书主编张莉所言，女性视角是使我们“重新看见”，重新看见那些以往我们未曾留意的，发现那些以往我们未曾发现的，重新听见我们以往未曾听见的。

　　如美国诗人威廉·斯塔福德关于文学创作的那几行诗：于是这世界诞生两次/一次是我们所见的样子/第二次它成了深远的传奇/它本来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