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家新作《人间信》:人生之舟,荡过童年无法愈合的伤口

2024-04-27 11:12:19 来源:舜网-济南时报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徐敏

责任编辑:鞠月芹

  作家麦家,在读者心中有太多面。

  从“中国谍战之父”到茅盾文学奖获得者,从《解密》《暗算》到《人生海海》,麦家从不重复自我,每部作品都向人性的更深更远处去。经过《人生海海》的波澜壮阔之后,潜心五年的麦家又奉上一本沉静与深省之作——《人间信》,小说讲述了一个家庭四代人半个世纪以来爱与恨的循环往复。故事里没有英雄、没有传奇,麦家向读者掏出心窝,分享世界幽暗的一面和人性深处的一些东西。

  “《人间信》是我的精神”

  《人生海海》的波澜壮阔,很多读者的阅读体验是“后劲很大”,即便是读后很久还依然值得深深回味。不得不说,这是近些年难得一见的现象级文学作品,麦家将笔尖探入历史与人性深处,书写了一名传奇上校,发行量高达350万册。《人生海海》与这个发行数字必将写入当代出版史。

  再往前追溯几年,2018年法兰克福书展开幕式当天,活动主办方举办了盛大的“麦家之夜”,麦家的谍战类作品与来自世界各地的出版商签署版权合同,风头无两。此前,还从未有过中国作家在国际书展上如此占据“C位”。

  事实上,麦家并没有沉浸在这些作品所取得的成就中,《人生海海》完成之后,他就开始构思这本《人间信》。吐露所有内心的热衷和深思,直面过去不愿面对的伤害,是麦家此次写作的起点。他用最真切的情感回望故乡与过去,讲述成长路上那些挣扎着又重新站起的时时刻刻。在这本书中,读者见证的是一个艰难维持着生活秩序又猝然被卷入漩涡的小家庭,以及一个伤痕累累、栽过跟头、背叛过至亲的主人公。

  这本《人间信》的写作显然不是轻盈、简单的,而是充满复杂和沉重。对于麦家这样一名非常成熟的作家,到了这一阶段这种艰难的写作经历并不多见。正如他自己所言,“我可能从未像这么写作,触及到我内心深处的深处,正因为触及到深处的深处,甚至触及到最痛的地方,我潜意识里的悲苦被唤醒,然后不可收拾。”不过,他还是把这些悲苦拎出来,打碎并重新收拾整理,融于文字。

  “我原来写作往往是先松后紧,开始觉得时间多的是,写得比较放松,但是有一天突然发现时间已经倒计时了……这时候我有一种迫切感,转眼四年过去了,五年这个书再推不出来,我有点对不起自己,所以我把自己闭关两个月。”麦家谈到这本书的创作经历时说。

  2022年,麦家已写过《人间信》的两稿,却仍然在不断琢磨,做着推翻重建的工作。他曾经隐居在深山古寺中写作,吃斋闻香;也曾经寄居在酒店深夜敲击出一个个文字,后来从前台处得知隔壁住客听闻他深夜放声痛哭……麦家坦诚地聊起这次写作的失控时说:“我是一个‘老’作家了,但从没有为书中的人物痛哭过,这一次是崭新的体验。”

  这或许也是因为,麦家对文字有着近乎洁癖的执着,“有时候觉得情感捕捉得不正确,不断把它推翻。”许多作品是用心血“熬”出来的,若不对头,还要重新开始,再来一遍。

  麦家说,这本《人间信》不是他的经历,而是他的精神。

  被家庭和童年困住的“我”

  究竟是怎样一部小说,让麦家写到长歌当哭,无法自拔?如果去阅读这本小说,读者不难感受到这个故事中令人无比窒息和苦痛却又很难摆脱的那个家庭。

  《人间信》的故事从富春江边双家村的一个家庭展开,行为恶劣又浪荡的父亲令全家蒙羞,危机四伏的年代,所有人都被牵连进一连串的灾祸与噩梦中。早逝的小姑,意外去世的爷爷,家庭的每一次变故都让“我”身上的束缚更紧一些。而“潦坯”父亲则是那个彻底困住“我”人生的人。父亲让“我”尝尽抬不起头的苦涩滋味,让“我”一度对生活失去希望。如此,人生该如何选择?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我”不容许自己的人生就停滞在这里。在不断激化的冲突后,那个还在上初二的少年决定出走。

  “我”终于摆脱家庭带来的束缚,满怀憧憬地向新生活驶去。过去似乎留在原地,但却从未消失。那些撕裂、背叛和伤痛并没有随着“我”的离去而永远消散,而是像跟着火车奔跑想要为“我”送行的小妹,它像一个来自旧日时光的影子,时时惊扰和牵绊着“我”日后的人生。似乎没有一条绝对的出路可以解脱。正如《人间信》中的“我”收到故友来信:“越是远离,这里的一切就越跟你有关。”

  如果我们了解一些麦家的生平脉络,会有助于对《人间信》这个故事的理解。如麦家做客董宇辉直播间时董宇辉所说,“被童年困住的人,试图逃离童年。”少年时期的麦家与父亲有很大的隔阂,故乡曾经是他不愿回去的地方。年轻的麦家逃离童年的方式是离开家乡,他自1981年离家闯荡,一晃就是二十多年。父亲去世后,父子间再无和解的机会,麦家停笔多年,最终决定回到故乡重新出发。《人生海海》,便是回归故乡之后的一次转型。这一次,《人间信》继续回到故乡、回到童年,探索何以为“家”——家,是人在世间的信约,予人牵制,又系着希望。

  “在二十年前甚至在十五年前,我绝对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写《人生海海》,更没想到会写《人间信》,因为那时候我对故乡还是怀着一种愤懑的心绪,那时候就想忘掉她。”麦家说,经过这么多年的人生经历和沉淀后,他选择面对故乡,解读自己。

  写《人间信》这部小说时,麦家常常听日本歌手玉置浩二的《请别走》和皇后乐队的《波西米亚狂想曲》。后者的歌词与《人间信》的意旨颇有相似之处:“妈妈,人生才刚刚开始,我却要远走,将一切抛下。”

  斩断与噩梦的牵连,还是与家人抱团沉沦?无论对现实中的麦家,还是《人间信》中的“我”,与家人、与过去和解都是十分漫长而艰难的。

麦家新作《人间信》:人生之舟,荡过童年无法愈合的伤口

麦家

  剖析世界和人性的幽暗

  在刚刚过去的世界读书日,麦家与王蒙、李敬泽在浙江大学参加文学活动时,年过九旬的王蒙表示,如今他的阅读能力大约只有以前的十分之一,不过还是很快读完了《人间信》。他评价麦家新作是“大手笔”“张力太紧张了”。“非常强的张力”用来形容《人间信》的阅读体验十分准确,无论是故事还是文风都令人紧绷、压抑、焦灼,甚至是心灵颤动。

  带给读者这种阅读体验的源头,是麦家撕扯出了这个世界的幽暗和人性的复杂给读者看。抛开了《人生海海》的风起云涌、快意江湖,《人间信》执意向着人性深处一路开掘,却也呈现了不输英雄传奇的惊心动魄。从容而有爆发力的笔触、鼓点般密集的语言、饱满而汹涌的情感……在这个故事中,麦家坦诚地写出父亲以及家人的恶劣、冷漠,甚至是彼此折磨和背叛。如小说中的奶奶所言,“我家的日子长了刺,吃水都要戳喉咙。”如此,小说具有了不忌惮软弱、不耻于流泪的勇气,读者不仅旁观别人的故事,某种程度上也照见自己的内心。

  小说的后半部分,“我”被命运赋予了一个与家人和解、与过去重新链接的机会。然而,过去的黑暗混沌还是如疾风骤雨般奔涌而来,打碎一个刚刚开始愈合的心灵。那个父亲,就连他的死都是一种不堪的方式,给儿女带来了最后的羞辱。“我像收到了死里逃生的顶礼,不知是惊险,还是惊喜,总之把我击穿了,抽空了,虚空得我差点跪下来。我在心里喊:‘妈,你听见了没有,这(父亲)绝对是个混蛋!你可以原谅我了吧?’至少我原谅了自己。”某种程度上,“我”终于与自己和解。

  创作《人间信》也是麦家的一种疗愈方式。“写作对我来说就是一种自我疗愈,我觉得我把内心最深的痛点抚慰了、治疗了。”尽管过程总是难熬,伴随着泪水、失眠,透支的身体。但写下故事的最后一刻,麦家获得了比从前更加轻盈的内心,那个曾经被困在童年里的人获得了解放。

  《人间信》这本书的封面设计简洁而又独特。书的内封是深蓝的底色,外封是米白色,有一条长长的镂空。这个镂空似乎是一条小船荡过深邃的河流,也像是一个人内心无法愈合的伤口。而内封上的“人、间、信”三个字都有一部分笔画缺失,似乎隐喻生命中的残缺和割裂。

  一封人间信,寄予山高水长。这既是一本书,也是一封信。这封信,穿越了时空的阻隔,将麦家对人生的深邃感悟和思考传递给每一个读者。

作者:济南时报·新黄河客户端记者徐敏

责任编辑:鞠月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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