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时节麦子黄,忙收忙种忙又忙。伴随着芒种节气的越来越近,不知不觉将到麦收季节。望着此起彼伏的田间麦浪,嗅着阵阵扑鼻的醉人麦香,我想起了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到九十年代初“拔麦子”的事情来。
在我的家乡济南南部山区,“麦收季”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季节,特别被庄稼人所看重,专门把这段时间称为“过麦”。说起来,家乡的“过麦”简直比过节还重要,既忙碌又热闹,可谓是苦着累着并快乐着。因为在那个缺吃少穿,一年到头难得吃顿白面饭的年代里,每到“过麦”之时,庄户人可以大大方方地吃上一顿新鲜麦子面的面条或饺子。为了配合“过麦”,学校还要专门放假,称为“麦假”,假期时间一般是十天左右。在那个年代,孩子们必须按要求下田参加劳动锻炼,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大一点的学生帮着生产队捆捆麦把子、薅薅地里的杂草,年龄小一些的则捡拾撒落在麦子地里的麦穗等。
麦收是农业生产中最艰苦、最劳累的农活,太阳毒,天气热,活累人,没白没黑地忙活,且吃不好饭,因此便有了“麦收农活急,过麦扒层皮”的说法。麦季里最苦、最累、最脏的任务,就是麦收的第一道工序“拔麦子”,这个活劳累难当、苦不堪言,一般人是干不了的。拔麦子时,若遇上天旱、地干、土质硬的地块,更让人吃不消,不使劲拔不动,必须咬牙瞪眼地用力气拔。以前生产队里的男劳力拔麦子时兴“拉趟子”(相互较劲比快慢的一种比赛),炎炎烈日之下,你追我赶,尘土飞扬,挥汗如雨,互不示弱。拔麦子慢的劳力,不仅手上磨出了血泡,疼痛难忍,还会被火辣辣的太阳晒得晕头转向,让人望“麦”兴叹,叫苦不迭。
那时候家乡人非要下笨力气拔麦子,而不是省劲地用镰刀割麦子,究其原因有三:一是为了便于播种玉米,省去了用镢头刨麦茬的工序;二是那时候做饭用的柴火比较稀罕,麦根子可以当作烧火用的燃料;三是拔麦子作为一种传统的劳作方式,已经流传了好多年,用手拔说明人勤劳能干,是勤快的庄稼把式,否则就是投机取巧、务农不扎实的懒汉做派。拔麦子离不开与土坷垃打交道,尤其在这“趁热过麦”、灼热如下火的旱天里,既大汗淋漓,又累得腰酸腿痛脖子歪,而且用力一拔,再使劲在鞋子上摔去沉重的泥土,甩得浑身、满头都是土。把脸上弄得满是土花汗印,遍身是泥土和麦叶、芒刺等痕迹,像是化了“土妆”“汗妆”一样,几乎让人辨不出本来面目。
俗话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每到麦收之前,就有一种叫着“忙收忙种”的鸟儿没白没黑地叫个不停,特意提醒庄稼人及早做好争秋“夺麦”的战斗准备,说明“夏收夏种兼夏管”的“三夏”大忙季节已经来临。当地人有“八成熟十成收,十成熟八成收”的说法,意思是说,麦子不能等到“干透了”“熟到了”的时候再收获,因为这样会有很多被折断的麦穗和失落的麦粒丢失在麦田里生芽,难以做到颗粒归仓。又加之麦收时节的天气变化无常,必须预防高温、大风、暴雨、冰雹等自然灾害,所以当地农民都懂得“龙口夺粮”的道理。体现麦收时节的繁忙景象,家乡还有“下来麦茬,不让亲家”的俗语,意思是说,在麦收的时候,就是亲家从门前路过,也没时间热情地打招呼,因为此时正是“农忙不让人”的大忙“急”节。
把拔下来捆成捆的麦子,用扁担挑到场院里之后,再用铡刀把麦根子切掉堆到场外,留下有麦子的一头撒落在场里晾晒。随后还要人工拉着沉重的石头碌碡,像是老驴拉磨似的转着圈圈碾轧。在麦子碾轧之前和入仓之前的晾晒时段,是要有人看护场院的。在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时候,场院里都有看场用的“场院屋子”,主要是生产队保管员或治安主任看管。到了后来实行包干到户之后,家家户户都在“麦场”里打“窝坡”(一种搭了塑料布和麦草等有防雨、防晒功能的简易窝棚),往往每户都留一个人,晚上在场里看着麦子,防止丢失。很多时候,家里人把饭送到场院里,看场者在场里简单吃一口。晒好的麦粒要趁热乎储藏在粮瓮里。
不仅在吃大锅饭时的生产队里时兴拔麦子,而且到了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的时候,还一直延续着靠力气拔麦子的传统劳作方式。一直到上世纪90年代初才有人“忍无可忍”地大胆向老传统挑战,开始用镰刀割麦子。现如今,随着科学技术的日益发展和农业机械化的不断推广普及,麦收用上了收割机、脱粒机,再到小型收割机、大型联合收割机,拔麦子也成为仅存于记忆深处的场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