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尔吉·原野：笔墨到处，万物鲜活

孙婷婷　绘

　　他是一位“全心全意为大自然写作”的人，因为杰出的写作才华，他与歌手腾格尔、画家朝戈并称中国文艺界的“草原三剑客”，他的多篇散文作品还被选入大中小学语文课本以及语文试卷。

　　他就是著名作家、鲁迅文学奖得主鲍尔吉·原野。作为国内自然文学代表人物，鲍尔吉·原野钟情于大自然，常以儿童的惊异之眼注视着天空、大地、河流、草木，怀着友人般的亲昵与爱抒写大自然之美，探讨自然与人的关系。自然的辽阔与细微在他笔下如同神迹，笔墨到处，万物鲜活。

　　而之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写大自然，是希望通过自己的文字，让大家能多多聆听大地的歌吟，“让大自然温柔你的心灵”。

　　从诗歌、小说，到散文

　　在参加第32届全国书博会期间，鲍尔吉·原野举办了散文自选集《春雪的夜》及“写给孩子的自然之书”系列两场新书分享会，还畅游了趵突泉。这是他第一次来济南，“对济南的印象特别好，觉得济南真是一个特别好的地方”。

　　鲍尔吉·原野说自己的写作历程可以追溯到9岁时，“那时候家里的书没有封面和封底，看了才知道这是长篇小说，找了个本子就想自己也写，可是写了‘有一天’三个字之后就写不下去了，可见写作是件困难的事”。

　　真正的写作起始于1981年，“改革开放后新华书店开始卖中外名著，那时候读了不少书，就觉得自己愿意搞文学创作。”像很多年轻人一样，刚开始他也写诗，“年轻人都喜欢写诗，但年轻人不知道，其实诗是最难写的”。写诗虽然并没有让鲍尔吉·原野成为一名大诗人，却让他因此结识了很多写诗的朋友，并且锤炼了自己的语言，“因为写诗你必须认真考虑每个字的用法，必须考虑为什么这里要用这个字而不是那个字”。

　　写诗之外，那时候鲍尔吉·原野也写小说。为什么会写小说?“那是因为看到《文学概论》里说，写小说显得有能耐”。

　　鲍尔吉·原野确实“很有能耐地”写了一些小说，而且还发表过。不过最后，他还是选择了写散文。

　　人最好的状态是心灵温柔的状态

　　写散文，鲍尔吉·原野选择的是写大自然。在鲍尔吉·原野眼里，不少作家写的小说，里面似乎总有类似凶杀案这样的东西，似乎总会涉及人性之恶。而他喜欢“纯洁”。说起“纯洁”他会想起散文家苇岸，苇岸也是一位写自然的作家，在鲍尔吉·原野的印象里，苇岸“说一切话都是认真的”，“苇岸有一次曾经跟我说：原野，有一件事我要对你说，你可能会生气，但我还是要说，你在文章里不能写尿和屁。”

　　鲍尔吉·原野喜欢苇岸这样纯洁的人，“这样的人越多，整个社会就会越好，纯洁的人会羞涩，而羞涩的人是可爱的，可是现在我们似乎找不到会脸红的人了”。

　　选择写大自然的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这种写作“没有功利性”。很多人会说写大自然体现了作家的环境保护意识，鲍尔吉·原野认为这当然也没错，但对他而言，更重要的原因是“写大自然会影响人的心灵，会温柔你的内心”，“人最好的状态是心灵温柔的状态，大自然会优化你的心灵，提升你的内心”。鲍尔吉·原野说，“我们看到藏 区的小孩和牧民，他们的眼睛是那么好看、明亮，那是因为他们内心充满着被大自然滋养的温柔和爱，而我们很多人内心的爱已经被对钱和权的过度关注透支了。我们变成了一个枯竭的人。所以我们需要重新培养自己对大自然的爱，爱的充盈有一个好处，它会让我们常常被生活感动，会让我们觉得生活是值得的。比如，当我们安静地坐着，看到一个小孩子摇摇晃晃走过来，就会觉得好可爱，当我们听到婉转的鸟鸣，就会好奇地去寻找鸟儿藏在什么地方。这一切是多么有趣。而对大自然的爱也会让我们意识到，过美的生活是最重要的。所以，我的愿望是通过写大自然，让大家更爱大自然，让大家对美更敏感。”

　　事实上，多年写大自然，也改变了鲍尔吉·原野自己，“我觉得自己变得更安静了，觉得大自然成了我的靠山。写作滋养了我，让我变得更加幸福”。

　　自然和语言，会构建你的心灵

　　鲍尔吉·原野说，写大自然的困难，“一是观察，二是表现”。很多人会认为，云和雨太普通了，没有什么可以写的，但鲍尔吉·原野可以写很多篇云，可以写很多篇雨，他认为，写大自然就应该把大自然当作主角，首先应该仔细观察大自然，而不是像很多游记那样过分强调人。

　　鲍尔吉·原野特别提到一部日本影片《有熊谷守一在的地方》，这部影片记录的是熊谷守一每天的日常生活，“一位90多岁的老人，每天穿戴整齐坐在庭院里，看花，看小鱼，一看就能看四五个小时，你不要觉得他是在那儿呆坐，你看他的眼睛，是发光的，是晶莹的。他在享受生活，他看到了自然和造化的秘密”。

　　只有仔细观察自然，才能发现大自然中的美。“人活一辈子，能有几次抬头看到满月的时候?”鲍尔吉·原野说，满月这样“重大的事情”，我们怎么能忽略呢?还有日出，“太阳从地平线上缓缓升起，多么了不起!”所以他经常劝人看日出、看满月，他希望大家都能敏感于自然之美，希望大家都去热爱大自然。

　　对于表达而言，语言当然是最为重要的，鲍尔吉·原野觉得，很多人对待语言的态度可能太随意了，“实际上语言会构建你的心灵。所以我们必须使用好的、纯粹的、不带功利性的语言。”在写作中，他甚至“反感引经据典”，只想凸显自己对自然、对生活的朴素感受。

　　是自然陶冶人的性情，而不是相反。所以鲍尔吉·原野特别注重写自然的原初面貌。他认为“大自然才是人的导师”。鲍尔吉·原野本身就对自然十分敏感，大自然的声音、色彩，滋养着他的心灵，“这种敏感当然会消耗一个人的精力，所以我对人际关系往往就比较麻木”。

　　鲍尔吉·原野认为，对大自然，我们是应该心怀敬意的，“我对粮食的敬意受我母亲的影响，母亲91岁了，一直和我们一起生活。劳动了一辈子，如今看着米饭端到眼前，母亲看着米饭乐，并且赞颂米好、饭香。这是大自然的恩赐，如果我们连粮食也不赞颂了。我们还能赞颂什么?”

　　这一次到济南，鲍尔吉·原野做了两场新书分享，一场围绕他的散文自选集《春夜的雪》展开。《春雪的夜》围绕“风”“草”“水”“季候”等自然意象展开，写的就是最原初的自然之美。而且这本书的装帧设计也非常美。

　　另一场围绕他写的“写给孩子的自然之书”系列展开。这些年鲍尔吉·原野也开始写儿童文学，他说，“散文就像一幅幅静止的画，写多了我就老想着让画面动起来，想让画面中有人物有故事。而儿童是天真可爱的，我是把儿童当作自然之子在写的。”

　　此外，鲍尔吉·原野表示自己也在规划写有关鄂伦春历史的小说。

　　笔墨到处，万物鲜活。说起现在很热门的有关AI写作的话题，鲍尔吉·原野表示“不用担心AI会抢了作家的饭碗。你看马克·吐温写的《哈克贝利·费恩历险记》，带着一种野性的喧闹，多么生动。你看小说中的语言，尤其是那些骂人的话，充满讥讽，嬉笑怒骂，AI怎么可能写得出来?你再看托尔斯泰的那些伟大小说，那些小说中呈现出来的繁复、矛盾、纠结、多元，再看杜甫笔下那些金子一样闪闪发光的诗句，AI怎么写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