甲骨文记载的“乐”地,便是济南的前身

2024-08-11 08:50:00 来源:济南报业全媒体

作者:徐祥法 刘家文

责任编辑:颜甲

  济南,作为一座历史文化名城,从中国年代最早的成熟文字系统——甲骨文诞生起,便在华夏文明史上留下了深刻印记,甲骨文记载的“乐”地,便是济南的前身。其实,早在三皇五帝时代,“乐(泺)”字就与古老的济南、古老的乐舞文化有了不解之缘。

  纵贯3000余载的刻骨遗存

  查诸史料,济南第一次亮相于正史,是《春秋·桓公十八年》的一条记载:“春王正月,公会齐侯于泺。”说的是公元前694年鲁桓公与齐襄公在泺地会晤的一个历史事件。“泺”,就在济南老城区一带。东汉许慎《说文解字》云:“泺,齐鲁间水也。”晋代杜预《春秋左氏经传集解》曰:“泺水在济南历城县西北,入济。”北魏地理学家郦道元在《水经注·卷八·济水二》中注解了泺地之所在:“济水又东北,泺水入焉。水出历城县故城西南,泉源上奋,水涌若轮。《春秋》桓公十八年,公会齐侯于泺是也。”

甲骨文记载的“乐”地,便是济南的前身

甲骨文有关“乐”地的记载

  早在晚商时期,甲骨文中就有了济南印迹。近代考古学家、古文字学家、“甲骨四堂”之一的罗振玉先生就从商代甲骨卜辞中辨识出代表水名的一个“泺”字,这个字就是济南的趵突泉、古泺水。此后,又有多条与乐(泺)地、泺水有关的甲骨卜辞被破译。兹列举两条:

  (一)丙午卜,在商贞,今日步于乐,亡灾;

  己酉卜,在乐贞,今日步于丧,亡灾……(《甲骨文合集》36752)

  (二)……卜,在泺[贞,王]田,衣[逐亡灾]。(《甲骨文合集》37562)

  这两组卜辞,均为商王帝乙(子羡)、帝辛(商纣)时期的卜辞。

  第一组卜辞是商王征伐人方(即夷方或尸方,分布于山东、江苏一带,与商战争频繁)的卜辞。这组卜辞是说,丙午日,在“商”地占卜,问:今日去乐地,有没有灾难?占卜结果为没有;到了第四天,也就是己酉日,又在乐地占卜,问今日前往丧地有没有灾难,结果也是没有。

  第二组卜辞是田猎卜辞,是说某日在泺地占卜,问今日出去狩猎,有没有灾难?占卜结果为没有。商王离开商都千里迢迢到商朝控制范围的边界狩猎,看似休闲娱乐,实则借以观察外敌的军事力量、地形地貌,平息危害自身的不安全因素,伺机扩充自己的国土范围;同时也为了展示自己的力量,对外敌起到震慑作用。

  至于“乐”地之所在,著名考古学家、古文字学专家、山东博物馆研究馆员王恩田《甲骨文中的济南和趵突泉》(《济南大学学报》2002年第1期)一文提出,“找到了甲骨文中的地名‘乐’就是《春秋》中的‘泺’的确凿证据”,“乐”就在济南。

  从上面两组卜辞可以看出,处于夷商交接地带的乐地,无论是商王征伐东夷,还是另有所图的狩猎活动,都扮演了一个支点和跳板的角色。商王朝之所以如此钟情于济南,是因为“济南地处泰沂山脉的北缘,古代济水(今黄河)和小清河的南岸,历来是扼控鲁北地区陆路和水路交通的要道……济南一旦失守,向东几乎无任何屏障可以据守,商人以此为大本营,是有其深层考虑的”。(方辉《史前文化之岳石文化》,《联合日报》2018年10月20日)同时也可以推断出,3000多年前商王反复驻跸于乐地,这里已经是一个物阜民丰、环境优美、人们安居乐业且地势安全的理想之所。这种境况世代绵延,数百年后,鲁桓公与齐襄公在此会晤,大概也是看中了这一点。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西晋永嘉后,济南郡治由章丘东平陵城迁至今济南城。

  至于乐地具体之所在,有学者认为在趵突泉一带,也有学者认为在泺口一带,各有道理,但大体不出泺水的流经范围。笔者倾向于趵突泉附近。2010年7月—2011年2月,济南市考古研究院对距离趵突泉公园不足2公里的刘家庄遗址M 121、M 122进行了考古发掘,“出土大量青铜器,器形完整及可辨者共计121件,其中容器22件,有鼎、甑、簋、爵、觚、斝、卣、壶等;兵器77件(组),有戈、矛、刀等;另有少量玉器及陶器等。部分青铜器上带有族徽铭文,共计4种14组。两座墓葬出土器物与殷墟同类器物极为相似,初步推测两座墓葬时代为殷墟三期,墓主人为中等贵族。发掘表明,晚商时期刘家庄区域居住着至少一支与商都殷墟有密切关系的氏族,再次验证了济南在商代的重要位置。”(郭俊峰等《济南市刘家庄遗址商代墓葬M 121、M 122发掘简报》,《中国国家博物馆馆刊》2016年第7期)早在2003年,考古人员在趵突泉附近的旧军门巷发现了陶甗、陶鬲足等商代器物,揭开了此地为一商代聚落的冰山一角。聚落中心何在?由于趵突泉一带3000多年来一直是人类聚集地,或被扰动消失,或被古今各类建筑设施压藏于地下,相信随着城市考古的开展,总会找到令人信服的答案。

  绵延4000多年的悠扬金声

  1910年,在陕西省扶风县任家庄出土了一组西周中期青铜器,其中有虘钟铭文曰:“唯正月初吉丁亥,虘作宝钟。用追孝于已伯,用享大宗,用泺好宾。虘□蔡姬永宝用邵大宗。”其大意是:在正月的第一个吉日丁亥这一天,做了这套宝钟。用来追念已伯,用来祭享本家族嫡长子一系的祖先们,用音乐在宴会上助兴。虘和夫人蔡姬永远宝用此钟,以光大本家族。可以看出,“泺”在这里是音乐之意。1975年在莒南县大店春秋晚期墓中出土9件铭文相同的青铜钟,其铭文有“以泺其大酉”之句,其“泺”亦代表音乐。“泺”有两个读音,一作luò,一作pō。据《说文解字注》,读luò时,专指济南泺水;读pō时,同“泊”。两件青铜钟上的“泺”字,与“泊”无关,应与济南泺水有着某种关联。

甲骨文记载的“乐”地,便是济南的前身

虘钟铭文拓片

  要厘清音乐与“泺”的关系,恐怕要从上古时期舜帝曾长时间居于济南寻找答案。济南是大舜文化的重要发祥地,诸多学者都作了论证。虽然“舜耕历山”的具体地点迄今尚无定论,但从其空间、时间上分析,大舜曾耕稼于济南历山是没有问题的。(张华松《济南古代舜祠祭典及恢复举办祭典的意义》,《山东青年政治学院学报》2023年第5期)

  舜帝不仅是一个出色的首领,中华道德创始人、中华文明奠基人,而且是一名卓有成就的音乐家,诸多史籍对舜帝在音乐方面的成就作了记述。如《礼记·乐记》云:“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夔始制乐,以赏诸侯。”《广雅》亦云:“琴长三尺六寸六分,五弦,舜之所造。”《世本》:“箫,舜所造,其形参差象凤翼,十管,长二尺。”说舜帝是五弦琴、箫这两种乐器的创造发明者;又如,《礼记·乐记》曰:“昔者舜作五弦之琴以歌《南风》。”《古今乐录》曰:“舜弹五弦之琴,歌《南风》之诗。”《史记·乐书》曰:“舜歌《南风》而天下治,《南风》者,生长之音也。舜乐好之,乐与天地同,意得万国之欢心,故天下治也。”传说上古歌谣《南风歌》为舜帝所作,其歌云“南风之薰兮,可以解吾民之愠兮。南风之时兮,可以阜吾民之财兮”,表现了大舜祈求解民苦、富民财的仁济天下的情怀。再如,《竹书纪年》曰,帝舜,“作《九韶》之乐。”《史记·五帝本纪》“四海之内咸戴帝舜之功,于是禹乃兴《九招》之乐”。《史记·夏本纪》:“舜德大明,于是夔行乐,祖考至,群后相让,鸟兽翔舞,箫韶九成,凤凰来仪,百兽率舞。”舜帝创作了著名的《九韶》之乐,这首乐曲以其优美顺畅的曲调,展现出和谐吉祥的景象,以至于后来成为夏商周三代国祭大典的必备曲目,由此可见舜帝在音乐方面的造诣。

甲骨文记载的“乐”地,便是济南的前身

庋藏于故宫博物院的虘钟

  舜帝长时间在济南生活,也为这里埋下了音乐的种子,礼乐文化不断在这里发扬光大。《礼记·乐记》云:“《齐》者,三代之遗声也;齐人识之,故谓之《齐》。”是说齐国的音乐,是从尧舜禹这三代遗留下来的声乐,齐国人懂得它,所以称为《齐》。而齐乐的第一传承地点,就在舜帝生活过的济南。

  春秋时期,吴国公子季札出使鲁国,看到了鲁国人为他表演的周王室乐舞,赞叹不已。尤其是在听到了舜帝的《九韶》之后,叹为观止。同时代的鲁国贵族孔子,当然在鲁国听到过这段音乐,然而,他在出使齐国时,在济南地区听到了更为正统的韶乐,让这位千古一圣如痴如醉,“子在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曰:‘不图为乐之至于斯也。’”可见古代济南音乐基础之深厚,演奏之精妙,影响之广泛。

  对于济南地区的乐文化,从出土文物中我们也可窥见一二。比如,长清仙人台周代邿国贵族墓地出土乐器53件,其中编钟29件(包括钮钟18件,甬钟11件),编磬24件,数量之多,完整器物发音之准较为罕见;章丘洛庄汉墓乐器坑出土的乐器有编钟、编磬、錞于、瑟、悬鼓、建鼓、小鼓、钲、铃等共149件。这座墓葬发现了全国第一个专门的乐器坑、西汉第一套编钟,6套107件编磬比过去出土的汉代编磬的总和还要多。乐器均为实用器,即墓主人生前使用过的乐器,其中编钟为双音钟,编磬调高不一,被考古学家誉为“2000年前的地下音乐厅”。

  春秋时期,齐国泺邑是久负盛名的乐舞文化圣地,这也不难理解春秋时期青铜器铭文以“泺”代指音乐了。

  种种迹象表明,古代济南乐(泺)地与我国古代乐舞文化有着深层次的内在联系。罗列上文,旨在抛砖引玉,以期引起专家学者以及文史爱好者的重视,并参与到研究中来,以大胆推测、小心求证的思维,去发现济南、认识济南、品读济南。(来源:济南日报 作者:徐祥法 刘家文)

作者:徐祥法 刘家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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