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片白茫茫的云河不再遥远

　　这段时间，还不到秋高气爽看巧云的最佳时节，可经过几场雨洗涤，济南格外晴朗，视线无比通透，空气指数接连好多天都在二、三十以内，湛蓝天空上，白云一朵朵、一片片，卷来舒去，自由翱翔。“泼天的富贵”是玩笑，“泼天的白云”摸不着却看得清。

　　云朵与风花雪月之类，何时成为人类审美对象，估计没人说得清。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小雅》中　便　有“云淡风轻”“云车凝丹”“云开见日光”的描述。人们爱白云，也喜欢将云彩作为好名固化下来，济南带“云”字的地方，如同天上云朵，数也数不清。山泉湖河城之中，很多名字与“云”有关。

本版照片均由牛国栋　摄

　　山之“云”

　　千佛山紧靠城郭，海拔仅285米，却是地理上所谓“济南盆地”的制高点和观景台。山腰古刹兴国禅寺山门外有座“云径禅关”坊，飞檐斗拱，青瓦丹柱。“云径禅关”四字，意为游人至此，已步入云雾缭绕之净土。字原为清道光年间王观成题写，今系济南现代书法家黄立孙所书，隶书体，红底金字，雄浑而苍劲。

　　白云山在城东南，海拔545.4米，在济南群峰中算是中等个儿，却是龙洞、佛峪一带最高峰，时常云山雾罩，峰入云端。清乾隆《历城县志·地域考》载：“东之山无高于白云者。”山上有白云洞，洞下有白云泉。在清人王初桐眼中，白云山与佛峪般若寺及林汲泉浑然一体，如其《济南竹枝词》所云：“般若禅林静可游，白云山上白云浮。云中一道泉飞下，触石分为两道流。”

　　白云山南麓矿村(“矿”字在此读gǒng，原为金字旁)有白云观，始建于唐贞观元年，其大殿建筑雄伟，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院内两株高大银杏树，雌雄各一，树龄千余年，应为道观始建时所植。树高二十余米，树干周长六七米，树冠如盖，枝繁叶茂。

　　云台山在港沟街道芦南村南，海拔608米。山巅有块天然平台，似一朵白云覆盖，云台之名使然。山阴峪中有云台寺，元代始建。现存主殿，系元明时期在寺内东侧石壁凿洞而成，有三层摩崖石雕佛像十七尊。寺内西南侧石窟中有泉，名玉漏泉。

　　云翠山在平阴县洪范池镇大寨山西南，主峰天柱峰，海拔474.9米。山顶立巨岩，形似方印，故称“印峰”，又似盛油罐的竹篓，俗称“油篓寨”。满山青翠，怪石林立，泉水淙淙，古迹众多。山北麓有南天观，始建于宋，元代建成，明清几经扩建重修。观内有山洞，洞中有双泉，泉口沿石板状如日月，两泉池相邻却不相连，出水温度也不一样，故名日月泉。

　　济南山水相依，高峰入云，清流见底。城南西营梯子山，海拔976米，在济南诸峰中位列第二。清代乾隆年间诗人董芸所著《广齐音·玉水》记述：“岱北诸泉水，三川为大：一锦云，是为西川，发源于长城岭;一锦阳，是为南川;一锦绣，是为北川，皆发源于梯子山。北川水出山之阴，曰‘云梯涧’。”云梯涧遂成为锦绣川之源。锦绣川上游，人称云河。河畔有村，名云河村。河上有桥，名云河桥。河边有泉，名云河泉。云河有一拐弯处，当地人称石灰峪，伸进水中的山崖酷似桂林象鼻峰，也有人称其为“小桂林”，近来成为城郊网红打卡地。

　　水之“云”

　　锦云川的发源地长城岭，系两千多年前齐鲁两国交界处，齐长城遗迹可寻。而锦云川与锦绣川、锦阳川一道注入卧虎山水库和玉符河，即北魏郦道元《水经注》中所谓玉水，不仅是济南人的“水缸”，还是近郊观景的山水画廊。

　　济南山有“白云”，湖也“白云”。白云湖位于章丘区明水西北。北临黄河，河渠纵横，泊沼相连，蒹葭苍苍。明代散曲家、章丘人李开先在其《浚渠私说》所言：“溪谷缕注，众水潴而为湖，白云英英出其中，湖因以名。”白云湖不仅景色好看，物产也丰富，野生鸟类40余种，水生植物20余种，大黑鱼、白莲藕、鸭蛋远近闻名。

　　济南坐拥千泉，亦不乏“白云”。万竹园西南有眼白云泉，属趵突泉泉群。泉溪相连，溪上架桥，桥上筑亭，流水潺潺，水满溢流，形成叠水，曲折东流。

　　另有一眼白云泉在老城西更道街4号院内，属珍珠泉泉群。金代《名泉碑》称其为“云楼泉”。白云泉之名始见于明崇祯年间刊行的《历乘》。清郝植恭以“白云”之名将其列入《济南七十二泉记》。石砌方形泉池，直径不足半米，深不足一米。盛水季节，泉水近于地面。因与珍珠泉脉相通，久旱不枯。

　　城之“云”

　　老城中心珍珠泉畔古时为王府，内有濯缨湖，当时湖面很大，清人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载：“濯缨湖在城内倚北，合珍珠泉、散水泉、濯缨泉、朱砂泉汇为湖，周广数亩。”湖畔原有白云楼，为元济南路大都督、济南公张宏所建。

　　元散曲家、济南人张养浩十九岁时游历濯缨湖畔白云楼，并作《白云楼赋》道：“凭栏俯视魂四散，耳根但闻风铁音泠泠。上有浮云容与卧苍狗，下有惊湍澎湃奔流霆。”他将白云楼之巍峨高阔，写得大气磅礴，豪情万丈。此文一出，人们便争相传抄。文章传至山东按察使焦遂那里，这位高官求贤若渴，遂派人找来张养浩，并举荐他为东平学正。他后来遵从父命，离开东平到京城求仕途，后历任各种高官。

　　元英宗至治元年(1321)，他以“父老归养”为由辞官回家乡济南。也许青春年少时他太喜欢那座白云楼了，也许他借用唐代北海郡太守李邕与来访的杜甫，在大明湖古历亭下诗酒唱和时所写：“泰山雄地理，巨壑渺云庄”，他不仅将自己的号取名云庄，还在北园开挖云锦池，构筑云庄，闲居于此，尽享“荷花烂开云锦香”，并著有《云庄集》二十卷。今人没有忘记张养浩，其故里被命名为柳云社区，其墓园也得到修缮与保护，让他的云梦永续。

　　明初建文年间，白云楼成为山东都指挥使平安府邸。明成化年间，珍珠泉一带被德王朱见潾圈建为德王府，此时白云楼倾废，“尚有基址，高丈许。”(朱见潾《白云亭记》)后在此建白云亭，即明人王象春《齐音·白云楼》诗中所云：“今日笙歌还此地，白云楼改白云亭。”晚明崇祯年间《历乘》作者刘敕和《历城县志》编纂者叶承宗应该都没见过白云楼，却都将“白云雪霁”列入“历下(济南)八景”和“历下十六景”，只是八景中的“雪霁”，在十六景中改为“霁雪”。清兵入关攻入济南后，德王府建筑大部被毁，白云亭也不见踪迹。“白云雪霁”从济南人视野中消失。

　　今王府池子旧时系濯缨湖的一部分。王府池子北面的街道，呈“之”字形，东西走向，东起西更道，西止芙蓉街，北邻马市街，通向府学文庙。此街原名云路街。清乾隆《历城县志·建置考》载：“顺治十三年(1656)巡抚夏玉于梯云溪上筑桥曰‘青云’”，建坊曰‘腾蛟起凤’”。这里所谓梯云溪，是指开凿于明代、引芙蓉泉和濯缨湖水入府学文庙泮池的水系，原为明渠，后成暗渠。今坊废桥存，更名起凤桥，街名改称起凤桥街。“云路”“青云”也好，“腾蛟”“起凤”也罢，无疑是想让人怀揣平步青云、步步登高的美好梦想。

　　“青云”不仅有桥，还有“里”。青云里在广智院北侧，因西有东西双龙街，则以“龙行青云直上”之意取名。因这里地处山水沟西侧，民国年间，每逢山水沟大集，这一带人山人海，热热闹闹，青云里这条不大的里弄(济南人称里分)有好多家经销家具和嫁妆的店铺，与山水沟东侧的杉篙园街的木材、幡杠、毛竹市场东西呼应。1960年代，大集停办后，青云里成为安静的居民点，省博物馆宿舍也在其中。

　　旧时王府池子正南，金菊巷以北，有个被老街和房舍包围的地方叫“云彩眼”，当地百姓赋予其多种传说，有鼻子有眼，生动传神。但济南各种文献中对此鲜有记述。光绪年间(1902)刊行的《省城街巷全图》，对城内街巷绘制及标注十分详尽，其中也有“云彩眼”，但未注明是街巷还是泉池，从所绘椭圆形示意图案判断，此处应该是一个泉池。也有人说，王府池子街41号院内原有的太乙泉便是昔日“云彩眼”，或是其重要水源，旁边小王府池之水便是从这眼泉里流淌过来的。数十年前，太乙泉上建房，泉池被掩盖，人们无法见到其芳容。最近古城实施城市更新项目时，在王府池子街南首拆除部分房屋，发现一眼圆形泉井，直径约一米，石砌井口与井壁，有关部门初步认定为太乙泉，相关修复工程尚在进行中。

　　“老济南”们还盛传另有一处“云彩眼”，即靠近西门的鞭指巷南首路西的一条支巷，是条死胡同，巷口很窄，仅有一米宽，直到巷子尽头才稍显宽敞。民间对此还有几种叫法，如云彩影、云彩巷。但在前面提到的《省城街巷全图》中，晚清时，鞭指巷尚称鞭子巷，所谓“云彩眼”的那条支巷叫徐家胡同。至1933年，民国济南地图中，原徐家胡同标注为“云彩巷”。1966年，整条鞭指巷都改称“云彩街”。1980年整顿换制街门牌时，复称鞭指巷，那条支巷名字也合并进来。两个“云彩眼”相继从老城版图上消失。

　　1974年，祖籍山东的台湾词曲作家、歌手刘家昌为自编自导的电影《云河》创作了一首同名主题歌，由黄莺莺首唱，此后邓丽君等多位歌星都曾翻唱，刘家昌本人也唱过。歌中的云河虚幻、缥缈、空虚、寂寞，象征着惆怅、忧伤的爱情。而济南，无论是带有云彩的各类地名，还是讴歌白云的妙笔华章，都是济南人写给白云的情诗，一片片白茫茫的云河不再遥远，不再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