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永军
不知不觉间,夏天成了故事,秋天成了风景。作为一年四时的秋天,显然是可与春天媲美的。“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春天是播种的季节,秋天则是收获的季节。得春天,可写词曲;得秋天,可写诗文。于是,历朝各代写秋的诗词便层出不穷。
秋天最抢眼的物象是金黄——黄的草,黄的叶,黄的稻谷,黄的菊花。用金黄描绘秋景,庶几成了诗人的通用选择。范仲淹的《苏幕遮·碧云天》有云:“碧云天,黄叶地。”王士禛的《江上》有句:“满林黄叶雁声多。”顾敻写《浣溪沙·庭菊飘黄玉露浓》说:“庭菊飘黄玉露浓,冷莎偎砌隐鸣蛩。”晏殊作《诉衷情·芙蓉金菊斗馨香》道:“芙蓉金菊斗馨香,天气欲重阳。远村秋色如画,红树间疏黄。”王禹偁在《村行》中,用“马穿山径菊初黄”说菊,李清照在《鹧鸪天·寒日萧萧上琐窗》中,用“莫负东篱菊蕊黄”赏菊。一个“黄”字,表征了秋天最美的景色。
秋天到处可见秋风拂过的留痕——秋风看得见吗?张籍在《秋思》中如是描写:“洛阳城里见秋风,欲作家书意万重。”这个“见”字用得极妙,让秋风一下子从无形变成了有形。古代诗人说秋风,借意居多。李白借“秋风吹不尽,总是玉关情”寄托情感,刘禹锡借“何处秋风至?萧萧送雁群”预报凉意,苏轼则用“昨夜秋风来万里,月上屏帏,冷透人衣袂”喻秋风的劲吹,杜牧用“风吹一片叶,万物已惊秋”说秋风的肃杀。诗家尽管时代不同、视角不一,但都把秋风当成了一种富有动感的气象。
秋天自然少不了秋雨——雨落在船上、打在芭蕉上,都会敲击出美妙的韵律。“壮年听雨客舟中,江阔云低,断雁叫西风。”“雨匀紫菊丛丛色,风弄红蕉叶叶声。”“雁啼红叶天,人醉黄花地,芭蕉雨声秋梦里。”读了这些名句,那种“听雨”的感觉,自然便会唤出人们脑海中曾经的记忆。唐代薛昭蕴在《浣溪沙·红蓼渡头秋正雨》中云:“红蓼渡头秋正雨,印沙鸥迹自成行。整鬟飘袖野风香,不语含嚬深浦里。几回愁煞棹船郎,燕归帆尽水茫茫。”这里,把听觉上的风雨声、视觉上的红蓼花,同嗅觉上的佳人与野花的芳香交汇于一体,给人一个悬念:默默地立在渡口的佳人在等谁?作者虽然不是画家,但示人一幅苍凉寂寞的秋雨渡口待人图。
秋声是秋天特有的美妙音乐。王安石有句:“一派秋声入寥廓。”秋声是什么?朱淑真的《菩萨蛮·秋声乍起梧桐落》说,秋声是蛩吟:“秋声乍起梧桐落,蛩吟唧唧添萧索。”黄庭坚的《秋怀二首》说,秋声是虫啾:“秋阴细细压茅堂,吟虫啾啾昨夜凉。”施肩吾的《秋夜山居二首》说,秋声是露滴:“幽居正想餐霞客,夜久月寒珠露滴。”而王维的“草间蛩响临秋急,山里蝉声薄暮悲”、杨万里的“落日无情最有情,遍催万树暮蝉鸣”则说秋声是暮蝉的鸣唱。还有,张仲和李白更是别开生面,竟用断鸿声、莎鸡悲说秋声。有“句”为证:“秋天一夜静无云,断续鸿声到晓闻。”“天秋木叶下,月冷莎鸡悲。”当合上书卷,那蛩吟声、虫啾声、露滴声、暮蝉声、雁叫声、螽斯叫声……会在你的耳膜里、心头上交织成一曲秋韵十足的旋律。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在《郑风·椒聊》中:“椒聊之实,蕃衍盈匊。”花椒香飘满园;在辛弃疾的《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在杨万里的《衢州近城果园》里:“黄柑绿橘深红柿,树树无风缒脱枝。”宋代诗人董嗣杲,采用“小策盘旋草舍东,东西拾穗走儿童”的画面,描述了农家儿童拾秋的场景;清代诗人暴焕章,运用“春种田苗夏耔耘,秋收大有民同欣”的佳句,写下了农家秋收庆“大有”的喜悦。然而,表征秋收景象的不只是瓜果谷物,还有,李白的“黄鸡啄黍秋正肥”、赵嘏的“鲈鱼正美不归去”、王驾的“鹅湖山下稻粱肥,豚栅鸡栖半掩扉”,这鸡“正肥”,这鱼“正美”,这五谷丰登、六畜兴旺,无一不是丰收在望的好气象。
于是,在丰收的喜悦里,王驾在《社日》中又浓墨重彩地续写道:“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此乃唐代南方村居生活的真实写照,还是诗人寄予期望的富裕景象?不得而知。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正是人们心中国泰民安的一个生活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