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3日下午,穿过蒙蒙细雨,我走入了这座上午刚开馆的纪念馆。在这样的日子,我觉得不能不来。
不仅仅是出于仪式感,也不仅仅是因为看过关于纪念馆所纪念者的几本书。
这座纪念馆,是张养浩纪念馆。
读张养浩的文集以及传记,最让我心生敬仰的,是他“为苍生起”。
“为苍生起”,是因为他心念苍生。“民陷水火,如己陷水火。”他写在《牧民忠告》里的这句话,不是用来装门面的,更不是只写给别的官员看的。他为灾民祈雨成功后的欢喜,你从他的诗中可以读出确乎乃发自肺腑。他写的《哀流民操》,之所以至今读来仍让人泪下,是因为他心下凄然。
“为苍生起”之前,他拒绝了七次三品官以上的征聘,高爵显位不是他看重的,他不愿再睁着眼履危机,而更喜欢与山水相亲、猿鸟为伴的“倒大来快活”。但面对大旱下的万千饥民,他放下了小我,抛下了快活。
“为苍生起”之时,他上有年迈的继母,下有仅剩独苗的年未弱冠的儿子,明知极有可能一去不返,但依然散去家财、登车就道。
“早晚传宣催大拜,更将霖雨膏尘寰。”作为得意门生,宋褧还是懂他的,在赠诗中提前说准了他的将来。张养浩将自己化作了霖雨,润泽百姓之后,悄然归于尘土,成为大地的一部分。
这是怎样的一种崇高?又是怎样的感天动地?
于是,不论是《元史》,还是《元史新编》,抑或是《新元史》,对于他的这一点都大书特书,在其传记中占了相当大的篇幅。
对于这样的人,怎能不深深纪念?
张养浩值得纪念的原因,当然远不止此。
他不是庸凡之官。他是能吏、廉吏,律己以严、待人以恕,敢逆龙鳞、不畏豪强,敏于思考、善于总结。
他是大写的人。他的名与字里,都有孟子的深深痕迹。人如其名,他养浩然之气,居天地正位,知行合一,知所进退。
他是才华横溢的作家。他是散曲大家,被称为散曲“一祖三宗”之一,他的诗歌、散文也颇有佳作。
他是家乡的高调夸赞者。他去过福州、泉州、杭州,爱煞江南,但他更爱家乡济南。他在诗中不但为泉城风景获赞不够而鸣不平,“浓妆淡抹坡仙句,独许西湖恐未公”;对济南的人物也大加称赏,“风烟谁道江南好,人物都传海右高”。趵突泉、大明湖、龙洞、华不注、标山等,都因他的吟咏而更加厚重璀璨。
济南名士多,众星闪烁,但当你仰望星空时,张养浩无疑是光芒最为耀眼的星星之一。济南因他而增色,他是济南文化的大IP,是济南软实力的重要组成部分,完全值得一座纪念馆来纪念。
七聘堂不存,张养浩纪念馆继之,这是济南对于名士的应有礼遇,对于先贤的应有纪念,对于文化的应有传承,对于宝藏的应有挖掘。
就现下的济南来说,将张养浩纪念馆建在云锦湖西岸,湖光潋滟,云卷云舒,且与张公坟相去不远,或许正是最好的选择。
“鸟飞云锦千层外”“正荷花烂开云锦香”,“云锦”是张养浩最喜欢的字眼之一,在他的诗曲中屡现。就连其所隐居的云庄,池塘名也取作了“云锦”。就让他在云锦湖畔继续体味青山劝酒、白云伴睡、明月催诗的快活吧。
纪念张养浩,不妨先了解他。苏天爵称他是“一代之伟人”,尹旻说他是“齐鲁一人”,殷士儋赞他“伟百世之人龙”,袁翼夸他“留得乾坤清气在”,董芸将他与汲黯、谢安共提,朱照将他跟辛弃疾并论……评价既高又多,集于一人之身,想必不是偶然的,我们需要读懂他,进而讲好他的故事。
纪念张养浩,不妨学习他的风范。学他的做人做事,学他的为民情怀,学他的良好家风,学他的人生境界,学他的文章高致。这是一本厚重的书,值得仔细翻阅。
至于丰富陈列、加强开发、拓展创意,也都是纪念的一部分,是新时代之所需,可集众智做好。
走出张养浩纪念馆,雨已不下,云锦湖冲进眼帘,一湖澄澈,清风扑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