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今小沧浪亭
本邑著名文士徐北文《济南竹枝词》诗曰:“才华横溢泉三股,字吐珠玑水一泓。多少诗人生历下,泉城自古是诗城。”大明湖畔小沧浪,即是诗人聚集地。
明湖北渚 诗人初次雅集
清乾隆五十七年(1792年),山东盐运使阿林保(字雨窗)借盐商之力在大明湖畔建成铁公祠、佛公祠后,利用所余工料在其西面临湖修建一园林别业。园门东向,门额有阿林保所题“小有沧浪”四字。园内北侧有堂三楹,堂西为平台,容数人列坐。下台循长廊南行数十步,稍折而东,为一水榭,半浸水中,导湖水自廊下入,北流折而东。榭北为荷池,池上有桥,桥东北有“得月亭”。沧浪,青苍色,多指水色。《孟子·离娄上》云:“有孺子歌曰:‘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我足。’”阿林保因名此水景园曰“小沧浪”。他还写有《题小沧浪》诗四首,专门描摹其风景妙处,仅录其一:“湖西小住宛江乡,面面轩窗绕曲廊。断岸直随芦叶尽,虚檐全受藕花香。浓青照眼山千髻,冷碧涵空水一方。蘋蓼萧疏烟渚外,闲鸥点点泛斜阳。”
同期任山东学政的翁方纲《小沧浪记》载:“运使雨窗阿公,既建铁公、佛公二祠于济南明湖之北渚,于是事举而人和,气舒而民乐。渚面故多植莲,自历下亭沿苇荡而西北,境愈旷,眺愈远,莲亦益靓而深。爰因筑祠余工,度面势,构轩槛,周以回廊,带以弯桥,有亭翼然,有台豁然,地不加高,而城南千佛
诸山,皆在几席,水香花气,摇飏于半陂峰影之间,谒祠者载酒而溯回,怀古者兴歌而沿
棹……前人所谓百花之堤,七桥之径,
今皆已不可尽考,独此地得于修祠之隅,若天造而神贻之者。雨窗题曰‘小沧浪’,实则一揽七十二泉之胜有余矣。”翁方纲还写有《六月九日与诸友泛湖憩小沧浪》《同诸友小沧浪作》(二首)、《晚憩小沧浪,登汇波楼》(四首)等诗。句曰:“明湖
西北小沧浪,绀碧云围菡萏香。竹月细穿银镜槛,水风徐皱雪罗裳。”
乾隆五十八年(1793年),继翁方纲出任山东学政的阮元《小沧浪笔谈》载:“小沧浪者,历下明湖西北隅别业,即杜子美所言‘北渚’也。鱼鸟沉浮,水木明瑟,白莲弥望,青山向人,至此者渺然有江湖之思。别业为盐运使阿雨窗林保所筑。雨窗移任天津,方伯江滋伯兰领之。方伯移任云南,余乃领之。与学署相距一湖,少暇即放舟来读书于此,或避暑竟日,或坐月终夜,笔床茶灶,夷犹其间。鹊华在北,惜为城堞所掩。历山在南,苍翠万状,远望梵宇,小如箱箧。或黑云堆墨,骤雨翻盆,万荷竞响,跳珠溅玉,霅然而霁,残霞雌霓,起于几席。斜日向晚,湖风生凉,皓月转空,疏星落水,鸳鸯鸂鶒,拍拍然不避人也。及其清露湿衣,仰见参昴,城头落月,大如车轮,是天将曙矣。此境罕有人领之者。”
阿林保移任天津后,小沧浪归山东布政使江兰(字滋伯)。江兰擅诗文,精瓷器,好治园。江兰移任云南后,小沧浪复归阮元。阮元多称此处“小沧浪亭”。阮元眺山望水,读书写作,日日陶醉其中。他写有《小沧浪杂诗》(八首)、《小沧浪亭雅集和马秋药前辈履泰》(二首)、《小沧浪亭》等,有句曰:“最好凉深独立时,五更露气到清池。城头落月清黄色,多少鸳鸯睡不知。”他将小沧浪亭附近的书斋题为“水木明瑟轩”,认为只有这样才能“尽明湖之妙”,并作《水木明瑟轩即事》诗以记此事。他还经常与济南知府徐大榕、兴化知县颜崇椝、博山知县武亿等官员及当时济南名士焦循、孙韶、江安、马履泰、桂馥、朱文藻、段赤亭、何元锡、陈曼生、郭敏磐等齐聚小沧浪,谈天说地,诗酒唱和。
一日,阮元与马履泰、桂馥、武亿、朱文藻、颜崇椝等聚会时,听说著名学者孙星衍即将到济南,便十分希望能和他一起唱和湖畔,于是寄诗催促孙星衍:“济南池馆傍湖开,湖上西风且慢催。万朵荷花五名士,一时齐望使君来。”孙星衍因患脚病,姗姗来迟。不过,总算赶上后来的诗会。但好景不长,旋即友朋星散,各自南北,阮元不禁感叹:“湖亭风月,属之后来者管领,别绪萦怀,胜游难再。”
阮元后来将本人及友朋的数十首明湖诗作收入《小沧浪笔谈》一书,以此纪念两年的明湖岁月。
沧浪有致 词流过客再聚
之后,也有不少诗人游湖时写有小沧浪之诗,但都是过客孤吟,不成气候。小沧浪再次出现诗会盛况,已是清光绪年间。光绪三十一年(1905年),山东巡抚杨士骧指令山东官报局创办《山东官报》。《山东官报》馆设于大明湖畔的小沧浪处,候补道黄华、朱钟琪任总编。朱钟琪人称“四大红道”之一,任农工商务局总办,并创办山东高等农业学堂。他也是一位诗人。有这样一位报馆总编撑腰,时任报馆校理的湖南籍诗人陈琪便得以聚朋集友,在这里畅意吟咏。
时任山东法政学堂监督的孙松龄,跻身诗会之中。他后来写有《明湖客影录》(署名过隙)一文,回忆诗会情形:“明湖之于济垣,相当于庭园中之一池沼。晨光放舟,向午而尽。吞吐出入,视海内诸巨浸,无能比量……则亦一人文消息之区,谈宴纵横之地……其在清季光、宣之际,则学子朋从,议士崛起,吸光饮渌,增附益多。翁(指陈琪)于是时,适居山东官报馆校理。馆当湖之西北隅,旧名小沧水榭,临流比屋,风烟纳于几席。翁徜徉其间,正字之余,以客至倾谈为乐。谈不必诗,而大抵以诗为联属……其时国政向改,风气勃兴,抵掌轩眉,人从自奋。翁一一酬接,人得其意。四时佳日,联裳接屐。翁所在罕无客俱。居是六年,而有《明湖载酒集》之刊。其后,翁移砚调查局,客亦随之,积两年,复有《二集》。”
在小沧浪聚会的诗人先后有几十人之多,有官员,也有布衣,如王梦湘、濮文暹、蒋观云、朱钟琪、李明浦、李可、李黯、朱曜、朱晖、萧应椿、吴友石、柳堂、崔麟台、姚鹏图、董大年、卜纶章、卜绶章等,众人诗兴大发,佳作频出。光绪三十四年(1908年),陈琪将众人诗作结为《明湖载酒集》刊刻问世;两年后,又有《明湖载酒二集》。
号称“明湖第一词流过客”的王梦湘,即《老残游记》中写到的听黑妞、白妞说书的“梦湘先生”,名以慜,字子捷,号梦湘,湖南武陵(今常德市)人,是陈琪的姑父,少时与湖南龙阳诗人易顺鼎齐名,皆以“高名”“清狂”自负于世。其祖父王德宽曾任济南府同知;其伯父王成谦官山东道员,加布政使衔,其父王成升,官山东知县。由此缘故,全家来到济南,王梦湘便在济南长大,同治年间乡试中举,曾任山东巡抚张曜的幕僚。
王梦湘才思横溢,诗名满天下,写过《明湖竹枝词》(十二首)、《明湖杂诗》(十二首)、《湖上》《宴明湖铁公祠》《鹊桥晚眺》《忆明湖》等几十首吟咏大明湖的诗作,佳句如“明霞倒影秋波长,酒船棹入荷花香。花深路转不知处,白鸥双飞背船去。”“春波如镜雨初收,爱此湖桥载酒游。三月莺花桃叶渡,双声弦管木兰舟。”现今,小沧浪北面长廊的墙壁上,尚嵌有王以慜的《淡黄柳》词之刻石。
列第二位的是江苏溧水人濮文暹,其《泛湖三绝》在济南传唱一时。
在列名诗集的四五十位诗人中,入选作品最多的当数周学渊,仅在《明湖载酒集》中就有81首之多。他的兄弟周学煇,侄子周达、周暹(书弢)亦有作品入集。周学渊是陈琪的莫逆之交,字立之,出身周氏望族,官宦世家,其父乃山东巡抚周馥。周学渊为清末进士,先后任山东候补道,山东高等学堂、山东师范学堂监督,山东调查局总办等。周学渊在《明湖载酒集》之《小引》中说:“余来往济南前后近十年,乐其山水清腴而骚人逸士时出其间。”他写有《屺庐先生辑明湖载酒二集成为题二律》,句曰:“一撮闲情等逝波,锦囊佳句苦搜罗。陈雷肝胆今安在,鲍谢文章总不磨。裙屐风光犹婉娈,湖山意兴极嵯峨。那堪泪掩题襟集,黄发青衫逸事多。”对陈琪的好客之举、刊刻之功称赞不已,并深切缅怀已经逝世的濮文暹等词流过客。
辛亥革命后,这些明湖过客风流云散,遗响只有那些《明湖载酒集》和《二集》中的诗篇。
风光依旧 看花听雨胜地
民国以来,小沧浪风光依旧。1922年,台湾著名古典诗人洪弃生来游大明湖,其在《八州游记》中称:“湖上亭榭庙宇相望,仍占城中游观之胜。最要者为小沧浪亭、铁公祠,亭在湖西北,自历下亭泛舟西去逾半里程,则见华屋三楹,前有澄池,池上有亭署‘小沧浪’;后有堂宇,亦宏阔,分设二客厅,池余残荷,堤垂疏柳,在春夏时,则为看花听雨佳处,非苏州沧浪亭虚名之比。”
现在的小沧浪,早已与铁公祠合并为一个院落,统称铁公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