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南有座全国独有的督城隍庙

　　□ 吕允山

　　东华街，乳名城隍庙巷，长大后叫督城隍庙街。老街位于县东巷与按察司街之间，东西走向，宽约5米，长约250米，因街东头路北有座拥有650多年历史的城隍庙而得名。这座城隍庙不但历史悠久，还是全国独一无二的“督”城隍庙。

　　督城隍庙的修复与新生

　　明崇祯十三年(1640年)《历城县志·建置·里社》记载：“城隍庙巷，尹巷北，又北五喇嘛巷(今县学街，笔者注)。”1924年《续修历城县志·地域考》载“督城隍庙街”。1929年民国政府废除带有宗教迷信色彩的地名，由于这条街位于济南府和历城县两座官衙以东，遂改名为东华街。

　　督城隍庙坐落在东华街5号，从原来的建筑规模来看，整个督城隍庙东起按察司街、西至泮宫街、南邻东华街、北到县学街，占地近万平方米，是当时山东规模最大的城隍庙。它是由原来的济南府城隍庙升级为督城隍庙的。据道光《济南府志》记载：“府城隍庙，在历城县治东。明洪武二年(1369年)知济南府陈修移建于此”。在后来的300多年中，这座城隍庙重修过七次，直到康熙三十四年(1695年)济南知府孙光祀重修，奠定了这座城隍庙基本的规模。整座大庙三进院落，依次是照壁、山门、二门、前殿、戏台、大殿、后殿和东西廊庑。现存的督城隍庙是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由时任济南府知府祝庆穀、历城县知县陈宽在原济南府城隍庙的基础上重建的。庙的大门门楣上方的匾额“督城隍”，上款“大清道光岁次癸卯仲春吉旦”，落款“济南府知府祝庆榖、历城县知县陈宽重建”。可见这个时候原济南府城隍庙已经升格为省级的督城隍庙了。

　　由于济南解放后督城隍庙一直被某机关单位占用，后来成为机关宿舍，再后来就成了外来小商贩们租住地，私搭乱建，屋顶坍塌、戏台倾圮，整个院子杂乱无章。笔者当年曾就此事写信给相关部门，作为市民代表参加《商量》节目，为政协委员们讲解督城隍庙的历史和建筑价值，呼吁能早日修缮，并活化利用这组独具特色的老建筑。

　　2020年10月1日《济南市历史文化名城保护条例》颁布实施，督城隍庙被列为重点保护建筑，并开始进行整体修缮。2021年12月修缮工作全部结束。此次修缮建筑面积629平方米，修缮中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采用传统工艺技术施工，充分体现建筑外观、建筑工艺和建筑材料的地方特色，保留原汁原味的建筑风格，取得了很好的效果。只不过修缮完成后一直闭门谢客，曾为人诟病。

　　直到2025年10月1日，有朋友转发了一则好消息：《济南督城隍庙今日向公众开放　600余年古建变身“城市文化客厅”》。看到这个消息着实高兴，一是多年来的祈盼得以实现，老建筑终于在修复之后活化利用。二是终于可以进去细细地游览一番了。隔天便冒着绵绵细雨前往督城隍庙一睹为快。

　　督城隍庙规模宏大，尤其是它的山门，是全国少有的无梁殿建筑，由于没有木梁，所以在崇祯十二年(1639年)的己卯之变中，城隍庙大部分建筑被焚毁，唯有这座山门完整地保留了下来。本着修旧如旧的原则，这次整修，山门的原建筑基本没做改动，透过斑驳的门楣隐约可以看到石匾上镌刻着“督城隍”三个大字。歇山顶绿色琉璃瓦中排列着黄色琉璃瓦的“菱形包袱心”。正脊上鸱吻高啄，四条垂脊脊兽挺立。作为济南遗存的明代建筑之一，它不但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还具有极高的建筑参考价值。

　　透过山门就可以看到修葺一新的二门，早些年二门被人们砌上围墙当作民居，破败、杂乱，令人唏嘘。如今走进这里，感觉院子清爽宽敞，门房也焕然一新。踅过二门进入后院，两侧是长长的东西厢房，中间硬山顶的二层戏楼高大雄伟，彰显的是一份稳重;卷棚歇山顶的戏台檐角高挑，像一只振翅欲飞的大雁，在庄重中又增添了一份灵动。

　　走进后院，除了西厢房的办公区和东厢房的文创小店之外，东配殿是“城隍文化”展厅，有视频、督城隍庙全景建筑模型，还有城隍文化的展板，内容包括城隍信仰的起源与发展，督城隍庙的历史变迁以及城隍神，还有独具济南特色的督、府、县三级城隍庙的介绍。

　　院子里则饰以古朴典雅的简约建筑艺术造景，妙趣横生的漫画城隍神像，生动活泼，令人流连。

　　中国城隍信仰的历史变迁

　　城隍是中国道教信仰中守护城池的神明。据《说文解字》载“城，以盛民也”;“隍，城池也，有水曰池，无水曰隍。”沧海桑田，历史变迁，改朝换代，战事不断，守护城市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城隍信仰从自然神崇拜向人格神崇拜转变。《礼记·郊特牲》中记载：远古时代人们除了祭社神和稷神外，还祭祀水庸神。早在周朝人们腊祭八神，其中第七神就是水庸神，水即隍，庸即城，水庸神即城隍神。

　　三国以后，民间已有了城隍祠庙，最早的城隍庙见于三国吴赤乌二年(239年)建的芜湖城隍祠。唐代更是在全国各地普遍修建城隍庙，唐朝末年皇帝开始敕封城隍神。

　　到了宋代，城隍神被正式列入国家祀典，各州、县皆立庙奉祀，城隍开始人格化，多将去世后的英雄或名臣奉为城隍神，如苏州祀战国时春申君黄歇，杭州祀文天祥等，并明确规定新官到任的三日内，必须拜谒城隍庙。

　　明太祖洪武元年(1368年)，朱元璋下旨封开封、临濠、束和、平滁四地的城隍为王，职位正一品，与人间的太师、太傅、太保及左、右丞相平级，是为都城隍。又封各府、州、县城隍为公、侯、伯，即府城隍为监察司氏城隍威灵公，职位正二品;州城隍为监察司氏城隍显佑侯，职位正三品;县城隍为监察司氏城隍显佑伯，职位正四品。并且重建各地城隍庙，规模高广与当地官署衙门一样。洪武三年(1370年)正祀典，诏去封号，只称某府或某县城隍之神，又令各地城隍庙不得杂祀其他之神。这种举措使得城隍庙不仅是祭祀的场所，同时还具有监督警醒官员要发挥守土有责、治理有方、廉洁奉公、惩恶扬善的作用;教化人们遵守道德规范，做善良正直的人。

　　清代城隍信仰继续深入人心，并得以进一步发展，除了州、府、县城隍还出现了省城隍和镇城隍。这一时期城隍神除了传统的守护城池、管理冥界等职责外，还被赋予了诸如求雨、祈晴、除灾功能。在科学不太发达的封建社会，人们在遇到困难和灾难时，往往想到的是去城隍庙祈求神灵的庇佑和帮助。

　　“督”“都”之别与山东的战略地位

　　济南历下区东华街的城隍庙在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重修后成了全国独一无二的“督”城隍庙。

　　通过对相关古籍数据库进行检索，自宋元至明清再至民国，全国各地数百种方志文献及其他文献中关于“都”城隍庙的记载不胜枚举。关于“督”城隍庙却仅有三种文献中有相关记载，且只有一个所在地——济南(古历城)：

　　清宣统《山东通志·卷三十八·建置·济南府》中载：“督城隍庙，在(历城)县治东，明初建”;民国《续修历城县志·卷十四·建置考二·坛庙》：“昭忠祠，一在督城隍庙西，祀剿办川楚教匪阵亡将士”;民国《历城县乡土调查录·第十七节·警察》：“城内二区警察署在督城隍庙街……”

　　从现存的济南督城隍庙明代遗存山门上的匾额上看也是督城隍庙。难道是当初刻匾时将“都”错刻成了“督”?想想也不可能，设立省级城隍庙如此重大的事情怎能搞错。

　　对此，济南著名文史专家、民俗专家张继平经考据得出的结论是，几乎所有“都城隍庙”都是皇帝敕封的，都城隍包括龙兴之地和地辖跨省数邑城隍。济南作为一省省会，当初有济南的府城隍、历城县城隍，然而却没有省一级城隍。当正二品的“省级领导”按规制致祭时，只能“屈尊”到下级府、县城隍庙，不但身份尴尬而且有违礼制，所以清道光二十三年(1843年)二月，由时任济南府知府祝庆穀、历城县知县陈宽在原济南府城隍庙的基础上升格建造省级城隍庙。由于不是敕封的“跨省数邑”之都城隍，便取“督抚”的“督”来表示仅管理一省之内各府城隍的“省级城隍”。当时山东巡抚的全称是“巡抚山东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管河道提督军务都察院右(或左)副都御史”，称“督”名副其实。为何未用“抚”来表示省级，因“抚”与“府”同音，一城之内“抚城隍”与“府城隍”不易分辨。

　　这种现象的出现还得从明清时期的督抚制度说起。明朝时期巡抚只是一个类似钦差大臣的临时职务，有重大任务时下派到地方，任务完成后回京述职。但是到了清朝，巡抚作为地方最高行政长官常驻地方。为了对地方主政长官实施有效控制，朝廷采取双重管理模式，在数省巡抚之上，派遣一个总督管理地方军政。清朝初年，山东军政归直隶总督管理，没过几年，山东就从直隶总督管辖范围脱离出来成了由朝廷直接管理的省份，简称“直省”。

　　究其原因，一方面山东扼守直隶地区的西南方向，守护着直隶地区的安全。山东半岛又与清朝的龙兴之地辽东半岛遥相呼应。另一方面，清朝要将江苏、安徽、江西等江南地区的钱粮源源不断地运送到京师，必须经过山东。如果山东不安定，大清朝廷权贵们都要饿肚子不说，还要冒着危及老家平安的风险。所以清朝山东巡抚与总督一个级别。清代其他省级巡抚均为从二品，而山东巡抚的级别是正二品，甚至数次出现了更高品级的山东巡抚。

　　从康熙年间开始，山东巡抚就不断兼职。1701年，山东巡抚承担了山东河道总督的部分职责;1714年，山东巡抚兼理临清海关事务;1743年，山东巡抚兼提督衔;1837年，山东巡抚兼理山东盐政事务。通过这些兼职，山东巡抚再次上升了一个级别，为从一品，甚至是正一品。比如康熙《山东通志》编纂者总裁赵祥星的职级“巡抚山东等处地方督理营田兼理军务兵部尚书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正一品”。我们今天在百花洲大宾第牌匾上看到，其上款镌刻着同治年间的山东巡抚丁宝桢的头衔是“太子少保头品顶戴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巡抚山东等处地方提督军务兼理盐政”，按照大清规制，这配置头品顶戴的则是从一品官员。

　　从以上记载来看，清代山东巡抚级别明显高于其他省份。

　　山东省级城隍既非来自“龙兴之地”，又无“地辖跨省数邑”之实，自然不能被敕封为“都”城隍庙。但是山东巡抚即是一方行政大员，其从一品甚至正一品的品级又与总督相当，称之为“督”城隍庙可以说既实至名归，又避免了僭越之嫌。

　　一城三庙俩城隍的奇特景观

　　原济南府城隍庙升格为省级的督城隍庙了，而府城隍去哪里了?根据《续修历城县志·建置考二》记载：府城隍在此后的27年间流离失所，寄“神”篱下。“郡人私奉(府城隍，笔者注)像于南城外老君堂之侧庑，以寄祀焉。”直到同治九年(1870年)，济南知府龚易图于将军庙街新建了一座规模恢宏的府城隍庙，并祭祀咸丰年间济南知府陈宽。

　　这样再加上道光二十一年(1841年)历城知县陈宽“拓而新之，庙貌肃崇”的县城隍庙，济南府形成了一城三座城隍庙的城隍祭祀格局。

　　说到济南府的督城隍庙，它还有许多有趣的故事，其中有“城隍爷将了刘墉的军”“一座庙供奉俩城隍”等。关于刘墉陪乾隆皇帝巡访济南的传说故事比比皆是，大都口口相传，没有文字记载。倒是济南府一庙供奉俩城隍的故事，见于史志中的文字记录。康熙年间济南府城隍庙(这时府城隍庙还没升级为督城隍庙)有两个府城隍爷：一位姓杨，另一位姓赵，两位神祇共掌济南城池。

　　为啥一庙之中有两个城隍?据乾隆《历城县志·卷五十·杂辍二》载：康熙年间，济南府的城隍相传姓杨，非常灵验，每晚城隍庙管香火的庙祝关门后，都能听到拷打犯人的声音。有一天，杨城隍托梦给历城县令说:“我最近公务太多，人手不够，给我拨八个衙役来使唤。”第二天，县令书写了县里八个衙役姓名，跑到城隍庙里烧掉，八个人当晚一块儿都死了。

　　到了康熙五十年(1711年)八月，济南城隍庙忽然来了一批河南人，送来一轴画，说:“这位城隍神姓赵，叫赵景文，故去很多年了，忽然有一天给同乡人托梦，说已经成为山东省城的威灵公(府城隍神)，所以我们组织起来，画了这幅城隍神像送过来。”画像被悬挂在大殿的东面。杨姓城隍神的生日是四月，赵姓城隍神的生日是九月。老百姓谁也不敢得罪，两个城隍神都供奉着。

　　济南最终形成一城三座城隍庙，一庙供奉俩城隍，独一无二“督”城隍庙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