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女足前锋杨曼：雄关“曼”道真如铁 玫瑰香自苦寒来

　　替补出战的杨曼，在那场热血澎湃的逆转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新华社发

　　“那个球开出来，我是尽全力冲着那个点去的，但那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球就在我眼前，到底有没有蹭到，真的是毫厘之间，我自己确实没有感觉到……”4月13日的那场决战中，中国女足在下半场第68分钟的关键进球，将双方重新拉回了同一起跑线。赛后，这粒进球究竟应该记给主罚任意球的王霜，还是记给门前抢点的杨曼，引发了球迷热议。作为这桩“悬案”的当事人，中国女足前锋杨曼在接受新时报记者采访时，给出了这样的回应。

　　杨曼接着说道：“其实，那个球到底算谁的，一点都不重要啦。我觉得，最关键的是，在那个时间节点上，我们取得了这样一个关键的进球。这个球进了之后，我们所有球员都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信念——这场球，我们一定能拿下。”说出这一席话时，她的语气肯定而决绝。

　　紧张，不紧张

　　由于首回合较量中，中国女足客场2比1力克韩国，很多球迷因此认为，东京奥运会入场券已是中国女足的囊中之物——13日的“下半场”，就好像走个过场。但比赛开场后的场上形势，令这些乐观的球迷始料未及。充满着绝望的韩国女足，迸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上半场比赛，她们连入两球，2比0领先中国女足。“上半场，我坐在替补席上，看着场上的形势，心里特别压抑，特别紧张。”杨曼这样回忆当时的情景。那一战，她进入了比赛名单，却没有出现在首发阵容当中。

　　中场休息，杨曼和其他替补球员一起做着准备活动。这个时候，有教练挥手叫过杨曼，告诉她：“做准备做快一点。”杨曼知道，自己马上就要上场了：“当时，其实心里也是挺紧张的，那个形势下，教练安排我出场，我感受到了不小的压力。”

　　中场休息过后，中国女足主帅贾秀全做出了全场第一次换人调整——张馨替换下场，杨曼披挂上阵。下半场比赛开场后，身高1.86米的杨曼，成为了中国女足在前场的支点。一次次奋力起跳、争顶，异常积极的上抢，不知疲倦的奔跑……头戴红色发带的杨曼，在球场上非常显眼。“到场上之后，反而一点都不紧张了。就是想着倾尽全力去抢每一个球，尽可能去把握好每一个机会，已经完全顾不上想其他的了……”杨曼这样告诉记者。

　　第68分钟的进球，帮助中国女足将比赛拖入加时赛。加时赛第14分钟，王霜在禁区线上的一脚劲射，引爆了苏州奥体中心，也击碎了韩国女足首次进军奥运会的美梦。“进入加时赛后，大家体能消耗都非常大。我起跳争了两个头球，也感觉小腿有要抽筋的迹象，但还是咬了咬牙。我就想，我是替补出场的，那么多队友，已经踢了90分钟，肯定比我还累，我一定要努力多跑一点。”杨曼说，自始至终，所有中国女足的球员都怀着必胜的信念，咬牙坚持，一定要拿到东京奥运会的门票。

　　人人都爱贾指导

　　当主裁判鸣响终场哨，场上的中国女足姑娘们冲向场边，与替补席上的教练和队友们拥抱、庆祝。因停赛缺席了这关键一役的吴海燕，与王霜紧紧抱在一起，泪如雨下。杨曼没有哭。“比赛结束了，真的是如释重负的感觉，我最直接的反应就是开心，特别高兴。就是东京，我们来了，那种感觉。”杨曼说，赛后第一时间，自己真的是光顾着开心了。但看到队友们纷纷落泪，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从去年开始拖到今年，拖了400多天。为了达成目标，我们真的准备了好久，付出了很多的努力。所以，赛后大家的情绪都释放了出来。海燕姐下来跟我们说，自己在上面看着比赛，心一直揪着，她说虽然没法出场，但心与我们同在。看到海燕姐抱着霜儿哭，然后娄佳慧也哭了，我心里真的特别不是滋味。当时我觉得自己也好难过，眼泪马上就要涌出来的那种感觉……”

　　彼时，电视转播镜头捕捉到了贾秀全，他的眼睛也湿润了。他的球队顶住了巨大的压力，完成了一场令人热血澎湃的逆转——姑苏城终于没有成为这支球队的终点，而是成为了新的起点。

　　然而，令很多人感到意外的是，这场比赛结束后，贾秀全再度成为了一部分自媒体攻击的对象。“我需要的是团队，而不是某个球星。”贾秀全在2019年世界杯上的这一发言，又被拿了出来，当作他“不待见王霜”的证据。事实上，在那次发言之后，无论是贾秀全，还是王霜，都已就此进行过多次澄清——完全不是那回事。对此，杨曼也替贾秀全感到“委屈”：“贾指导对我们都很好，所以我们心里都很清楚，他是个怎样的人。有时候，霜儿也会出来回应那些猜疑。其实，贾指导一直对霜儿很好，也非常信任她。这一次，霜儿也在关键时刻站了出来，回馈了贾指导。不管外界怎么解读，但我们球队很清楚，我们是一个团队，所有球员都信任、支持贾指导，就是这样。”

　　2010年进入山东女足，2015年入选国家队，1995年生人的杨曼，已经算得上是一名“老将”了。对她有知遇之恩的启蒙教练王丽，将她由后腰改造为前锋的殷铁生，执掌山东女足帅印的青岛足球名宿国作金……在漫长的职业生涯中，她曾在多位教练麾下效力，并从中获益匪浅。杨曼告诉记者，贾秀全给自己最大的影响，是认识到了“团队”两个字的分量：“贾指导让我感觉到，队伍中的每一个人都是重要的。怎么说呢?之前贾指导说过，我们需要的是一个团队，然后就是说团队好，大家才能好，然后每个人都提高一点，每个人都多跑一步，就能让我们的团队提升更多。”

　　值得一提的是，王霜打入那粒金子般的进球前，正是杨曼、王霜异常统一的积极回抢，逼迫韩国女足后卫出现传球失误，将球传到了中国女足球员脚下——那一刻，团队的力量显现无疑。

　　足球，就像一份礼物

　　拿到东京奥运会入场券后，中国女足并未就地放假，根据防疫要求，她们依然需要进行隔离。杨曼告诉记者，14日，球队进行了“转场”，换到了一家新的酒店继续进行隔离。也是在这天晚上，球队才有时间正经吃了一回“庆功宴”。“大家一起吃饭、聊天，特别开心。我们还会复盘一下比赛，说说哪个球的处理什么的。”杨曼告诉记者，球队目前还是每天进行着训练，没有丝毫松懈。

　　中国女足进军东京，中国男足再度被拿出来“说事儿”，遭到了众多网友的调侃。但不可否认的是，就关注度而言，中国男足依旧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对这种巨大的落差，杨曼心中却并没有起什么波澜。她很平静地告诉记者：“男足毕竟对抗性更强、观赏性更高么，所以吸引的关注多一点，我觉得都是很正常的。我们也希望通过自己的不断努力，让更多的人来关注到我们，然后让更多的女孩子喜欢上足球。”在杨曼看来，足球这项运动，就像是一份美好的礼物：“我小时候性格很内向的，因为踢球，才逐渐变得开朗了起来。在踢球的过程中，小孩子会理解什么叫作团队，什么是牺牲、奉献，他们也会在踢球的过程中，收获真挚的友谊，培养那种坚韧、执着的性格。”

　　“我依然记得自己第一个足球的样子，在我心里，它就像一颗糖果。”梅西曾说，自己的人生被足球彻底改变了。杨曼的人生也是如此。小学四年级那年，杨曼被昌邑市第二实验小学选入校队，去参加潍坊市的比赛，而后被潍坊市体校的教练一眼看中，选进了体校。“一开始，我其实挺不愿意去体校，离家远么，我又很恋家，就一直哭，不想去。但后来还是去了，然后一步步地进了省队，又进了国家队……如果没有踢球，不会有这么多人认识我，我的人生可能也没有现在这样多彩，我也没有机会为胸前的这面国旗而战。”说起这些，杨曼异常感慨。

　　2016年巴西里约奥运会，是杨曼职业生涯中参与过的第一届世界大赛。“那是我第一次经历那样的大场面，也是第一次体会到体育的力量是多么震撼。”杨曼说，期待在今夏的东京，能拿出比五年前更好的发挥。

　　许多年过去了，那个曾经因离家而哭泣的小女孩长大了——因为足球，她去过很多个远方，看过了许多不同的风景，尝过了许多不同的美食，也是因为足球，她有了一颗更加开阔的、勇敢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