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所有的“李白”中这一个最让人唏嘘动容

　　我们对诗人形象——所有诗人形象的想象，往往是清癯、苍老、苦吟、忧伤的姿态。这或许是人们对诗人的一种集体意识的联想。事实上，我们也看到了最符合这种诗人形象的一幅画像，那便是著名画家蒋兆和所绘的杜甫像。看到这幅画像，人们就天然地相信这就是杜甫，这就是中国诗人。

　　对于李白，最经典的那张画像当属南宋画家梁楷的《太白行吟图》。此画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个侧身仰面于苍天的飘逸的诗仙形象，还有几分傲岸的神采。不过，可能是非专业人士不太会欣赏“减笔”人物画缘故，虽说诗仙也必然着重凸显其气韵，还是时常会想象一个更具体的李白形象。

　　多年前去看电影《妖猫传》，除了想看有混血风情的杨贵妃之外，就是想看电影如何还原诗仙李白。电影中，金碧辉煌的大唐皇宫里正在上演一出无与伦比的夜宴，诗仙李白醉卧金龟之上，吟诵出“云想衣裳花想容”的诗句。演员辛柏青饰演的李白一袭白衣、眼神因为醉意而迷离又笑意盈盈。这场夜宴豪奢曼妙、花团锦簇，而李白在其中也不过是那个锦上添花者。大概是在皇宫中沾染了声色犬马的缘故，这个李白的世俗气比较重。

　　在真实的演绎中，最知名的莫过于濮存昕在话剧《李白》中所饰演的李白形象。舞台上的“李白”，身后是一轮硕大暗黄的圆月，他独自捋髯，这一场景被称为“月照诗魂”。他激昂、悲愤、骄傲、潇洒，尤其是在流放途中遭到赦免，“李白”吟诵出“轻舟已过万重山”的诗句时，演员的情绪是那般奔流释放，令观众有深深的代入感。至少那一瞬间会觉得，这就是李白。后来我发现，濮存昕自己对李白的一些理解更让人感悟。他说，演了这么多年的李白，现在他的年纪已经比李白还要大了。据说李白62岁去世，原来他还需要使劲地去掩饰年轻，去寻找，去追着李白，现在的感觉是他已经不在了，“留我一个人走了”。

　　动画电影《长安三万里》以李白和高适的交往为线索呈现了李白的一生。动画片的呈现自然有其恢宏和梦幻之处，尤其令人难忘的是李白吟诵《将进酒》那一幕。在动画效果的加持下，些许沧桑的中年李白手里捧着一碗清酒，高呼着“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豪爽地与每一个人碰杯。半醉半醒中，诗仙乘着一只飒爽英姿的白鹤飞到天上，把诗兴和美酒也都带到了天上，他与神仙共饮，与鹏鸟共饮，与仙鹿共饮。所有的不如意，都在那一句“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中消弭了。这一番，是还原了我们最瑰丽的想象中的诗仙气象。

　　最近，央视播出的文化综艺节目《宗师列传·大唐诗人传》中播出了《李白》，节目以实景展现和探访团成员穿越古今实地探访的方式还原诗人一生中的重要节点。片中展现了幼年李白随父进蜀，青年李白跟随赵蕤学剑、漫游山川黄鹤楼题诗，中年从宫中赐金放还等重要情节。除了用这些重要片段呈现李白的经历和气质之外，片中最可圈可点的就是演员高伟光的李白扮相和演绎。

　　片中有一段李白舞剑的情节。只见身姿矫健、气宇轩昂的诗人手持长剑，银光闪烁的长剑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道弧线，诗人奔放而潇洒，每一剑都散发着诗意。待到诗人舞毕站定，我们方能仔细审视这个肆意的李白。演员高伟光身高优势很大且五官深邃，尤其是眉眼之间略有几分混血之感。作家哈金在《通天之路：李白传》中考证，李白的母亲可能是一名少数民族女子，身上有着野生而蓬勃的生命力，也会一些少数民族语言。如此，李白相貌的这个特点满足了作家对李白母亲身世的想象。

　　不知道高伟光有多么懂李白。至少在剧集呈现的片段中，他就是荧屏上的李白。饰演李白意气风发的青年时期时，高伟光颇有一种“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的恣意洒脱感。到了中年时期，由于商人之子身份，李白无法施展抱负只能寄情山水酒肆时，高伟光演出了那种壮志难酬，舞剑阔步转身尽显失落的落寞感。

　　最动容的表演，当属暮年一段。影视作品中极少呈现李白的暮年，多数仅演绎到遇赦后顺江东下的经历。《大唐诗人传》拍出了李白临终前一两年与儿子伯禽生活在一起的最后时光。当时，安史之乱未定，李白一颗梦想从戎报国的心灵不死。他试图侧身跨上白马，不料白马一声嘶鸣，诗人衰老的身躯再也无法轻盈地跨上马鞍，只是潦草地摔倒在地下，无奈苦笑。鬓发苍苍的诗人眼中噙泪抚摸着白马，说：我以为，你也没有老啊。

　　一辈子的好强和不甘杂糅在诗人的苦涩的笑与泪中，高伟光演绎出了我心目中的暮年李白。

　　“月亮之下便是碎叶城，你和月亮从同一处而来。”所以，他给儿子取名为明月奴。影片最后用浪漫诗化的方式讲述李白和月光的缘分。一生中曾经那么坚硬高昂的诗仙，最后是这般柔软细腻。

　　看着这样的李白，真的想走进剧中，默默递给他一壶酒，告诉他，一只飞了太远的没有脚的大鸟，停歇吧。